窗外的暴雨依旧哗啦啦地砸着屋顶，餐厅里的气氛却比刚才凝重了十倍。
“父亲，”艾伦打破了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按我们穿袍贵族的身份，我们应该支持公主夏洛特殿下，属于温和派阵营，对吧？”
贝尔纳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疲惫更深了。
“正因为我们本该是，却又不是，才会被强硬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种被现实磨砺出的沧桑：
“儿子，政治斗争的残酷，远超你的想象。”
艾伦心中了然。
他穿越者的灵魂深处，似乎对政治博弈有着天然的敏锐，他立刻理解了父亲看似骑墙的无奈。
“父亲，您选择做两边都不讨好的墙头草，根本原因是我们没有任何根基。无论投向哪一边，都极有可能在关键时刻成为弃子，被推出去当替罪羊，或者用来祭旗？”
贝尔纳猛地看向儿子，眼中充满了震惊：
“对！你说得一点没错！正是如此！我们这种没落的小贵族，在那些大人物眼里，就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强硬派现在对我们下死手，就是要杀鸡儆猴！用我们拉瓦尔家的惨状，逼迫那些还在观望、犹豫的中小贵族尽快站队！不站队，就是我们的下场！这就是他们的阳谋！”
“那这么说，”艾伦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们现在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所有矛头都指向我们？强硬派要踩死我们立威，温和派可能觉得我们不够忠诚而袖手旁观？”
“没错。”贝尔纳的声音沉重无比，每一个字都像灌了铅，“站队是死路一条，不站队，也是慢性死亡。群狼环伺，我们拉瓦尔家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根本看不到出路！”
艾伦的大脑飞速运转，在绝境中疯狂寻找一线生机。
父亲的话像拼图碎片在他脑中旋转，王国的政治危机被他拼凑成完整的图景。
王国实际上不是分裂为了两个阵营，而是三个阵营：
王太子的强硬派，公主的温和派，老国王的中立派。
其对应的政治理念分别是铁腕镇压、温和改革以及维持现状。
不过老国王一直摆烂，中立派基本丧失了影响力。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这既是一种物理性质，也可以用来隐喻政治格局中的“三角平衡”。
如果三角结构中其中一角隐身了，原本微妙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按理说，失去了中立派的制衡，强硬派与温和派之间的斗争应该更加激烈才对，但在《星辉恋曲》原作里，查理和夏洛特这对兄妹，关系意外还不错。
洛林王国始终没有进入玄武门继承法的阶段。
有其他势力补上了这缺失的一角！
艾伦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父亲，教会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贝尔纳彻底惊呆了，嘴巴微张，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刚才长篇大论，可半个字都没提教会啊！艾伦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
震惊过后，贝尔纳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解释道：“教会……是强硬派和温和派之外的第三方力量。卢西恩大主教与老国王路易十一世私交甚笃！陛下如今潜心修行，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不见，唯独时常召见大主教。教会的地位，超然物外！”
不是，这还有‘二龙不相见’？这老国王该不会真是万寿帝君上号了吧？
艾伦心中吐槽，历史上那位“道士皇帝”谜语人的形象瞬间闪过脑海。
“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道士皇帝的治国理念，是君主就必须像道一样隐藏起来。
万物不见道，但处处是道。群臣不见君，但处处是君。
老国王隐藏在王国的政治危机背后，他在这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他真的只是在摆烂吗？
不对！
艾伦脑中猛地划过一道闪电！
他敏锐地抓住了一丝强烈的违和感。
强硬派真的有必要做到雇佣兵公然堵门、泼漆辱骂这种地步吗？
仅仅是为了败坏信誉？
今天拉瓦尔家所有人恰好都不在——父亲去讨债，自己和玛丽安、管家则刚好从异端审判庭回来。
如果当时他们都在家，那场冲突会不会演变成一场针对贵族的血腥屠杀？
毕竟那帮雇佣兵，都是带了武器的！
直接雇佣外国雇佣兵杀害贵族，这是彻底坏了规矩，是撕破脸皮的下下策！
若非艾伦巧妙化解，贵族间的斗争将瞬间升级到无法挽回的血腥境地。
这不符合强硬派目前“逼迫站队”的战略目标，更像是在火上浇油！
有人在故意推波助澜！加剧贵族间的仇杀，让王国更快地滑向内战的深渊！
他是谁？是虎视眈眈的帝国？还是某个渴望在内乱中攫取巨大利益的阴谋家？
“卢西恩大主教与老国王私交甚笃……陛下潜心修行，连自己儿女都不见，只见卢西恩大主教……”
贝尔纳的话如同惊雷，再次在艾伦脑海中炸响。
一种天生的、近乎被动技能的“杀手本能”在疯狂预警。
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带着重重疑云，浮现在他的推测之中。
老国王，路易十一世。
艾伦的心猛地一沉。
老国王突然摆烂，挑起子女内斗，撕裂贵族共识。这种行为，表面看是昏聩无能，但细细想来，却像是在故意搅浑水！
把水搅浑，对他有什么好处？洛林王国不是他自己的国家吗？
除非他有着不为人知的、超越王权本身的更深目的！
老国王曾经是教会的修士，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关于教会掌握黑科技的秘密？关于那些轮回与人类毁灭的真相？
为了印证这惊人的猜测，艾伦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地追问：“父亲，那帮雇佣兵的下落如何？卫兵追到了吗？”
提到那帮企图撕咬拉瓦尔家腐肉的鬣狗，贝尔纳依旧怒气难平：
“让他们跑了！可恶！他们原本计划穿过上城区，从东门逃走。可偏偏今天东门那边有王宫卫兵在戒严！说是最近有流窜的乱匪，要加强警戒。”
“结果那帮家伙临近东门时，像是突然嗅到了什么危险，猛地拐进旁边的小巷，七拐八绕就没了踪影！骑兵根本追不上！那帮废物卫兵！收了那么多治安税，连群雇佣兵都抓不住！白养他们了！”
艾伦沉默了，眼神变得愈发幽深。
王宫卫兵？
如此“碰巧”地出现在雇佣兵预定的逃亡路线上？这巧合未免太刻意了！
他们真的是在警戒乱匪？还是在等着“处理”掉这些完成任务的弃子？
难道真的是他？
艾伦的目光投向窗外被暴雨笼罩的王宫方向。
看来，他必须尽快想办法混进教会了。
教会和老国王，说不定正在策划什么阴谋。
《星辉恋曲》教会线里，莉薇娅被异端审判庭追得满世界跑，王都卢西恩发生了什么，玩家不得而知。
现在，艾伦得搞明白，教会和老国王到底在布局什么。
只有这样，他才能从接下来的混乱中幸存下去。
艾伦收敛心神，将注意力拉回现实：“父亲，教会在王位继承人问题上，一直是保持中立的吗？”
贝尔纳连忙点头：“王室与教会千百年来相安无事，靠的就是那条神圣的古老契约：‘圣殿归于神明，王冠归于君王’。教会从不直接插手王国的世俗政务，严守中立。这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原来如此。”艾伦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关于我们家的政治危机，我是理解了。您放心，接下来，我会想办法搭上教会的船，让我们得到庇护。”
“诶？儿子，你真能做到？”
贝尔纳豁然开朗，是啊，与其当墙头草，不如去投靠教会。
问题在于，教会的中立，让这件事难于登天，艾伦哪来的办法？
“父亲，别忘了，我获得了神启，”艾伦的笑容带着一丝神秘，“您有没有办法联系卢西恩大主教？我想和他谈谈。”
“儿子……”贝尔纳看着儿子笃定的眼神，一咬牙，答应道，“你有把握，老爹我就能帮你和他联系！拼上这张老脸，我也要试试！”
“当然，交给我，老爹。”艾伦的笑容充满自信。
父子俩默契地相视一笑。
艾伦此刻有了一个全新的、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
他的破局之法，不就写在《圣典》里了吗？
“在最后的黑暗时代，神的使者将于‘空白的躯壳’中醒来。他将终结这无休止的毁灭轮回，重新引导迷途的人类，踏上回归神之乐园的道路。”
没错！
艾伦打算忽悠教会，他就是那个神之使者！
既然莉薇娅当不上，不如让他来当！
这个想法不能算是异端了，只能说是纯粹的亵渎。
要是贝尔纳知道他儿子居然胆子这么大，敢冒充神的使者，估计当场就要被吓晕了。
正所谓风浪越大鱼越贵！
身为反派，没有这种胆量，怎么和莉薇娅那个凤傲天斗！
艾伦会产生这种想法，是因为他有着伪装成神之使者的底气。
他是穿越者，本身就有着超越时代的知识。
同时，他还通过《圣典》和《星辉恋曲》原作推测出世界即将毁灭的真相。
光凭这两点，他就能把教会的老底揭得干干净净。
站在教会的角度，一个原本人人喊打的恶役少爷，在溺水后，突然就宣称自己获得了神启，甚至当天就重创了邪教徒，这本身就不可思议，堪称奇迹！
接着，这位不学无术的少爷突然站出来，宣称自己是神之使者，不但轻松揭穿了教会隐瞒千年的秘密，还预言人类即将灭亡，教会不被吓傻才奇怪。
留给教会的选择，就只剩下两个——
要么，选择相信艾伦，要么，认为艾伦是来搞事的邪神。
怎么选，全看教会。
但艾伦相信，教会会信任他。
他和教会一样，比谁都厌恶那无尽轮回的绝望命运。
在人类最终毁灭的议题上，他和教会，从来都在同一条战线上！
政治危机有了解决方案，接下来就是另一个迫在眉睫、同样致命的问题——
拉瓦尔家的财务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