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纪元1082年 (A.S. 1082)6月23日夜，王都卢西恩，异端审判庭地下深处
异端审判庭最隐秘的议事厅内，一场足以决定人类未来走向的秘密会议正在进行。
长桌主位，卢西恩大主教，阿尔伯特·莫雷尔端坐如山，深紫色大主教袍衬得他面色更加冷峻。
长桌两侧泾渭分明：左边是身着猩红教袍、代表北方教省最高神权的枢机主教们；右边则是审判庭高层与资深审判官，黑袍下的气息肃杀如刀。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知晓教会最深秘密与人类末日真相的“内环”成员。
南方教省总主教，利昂大主教，奥古斯丁·黎塞留，以及南方代表们，则出现在长桌另一端的巨型屏幕上。
这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的老人，与卢西恩的冷硬形成鲜明对比。若不是他身穿大主教专属的深紫色长袍，恐怕人们会以为他是误入严肃现场的邻家老爷爷。
如果说，卢西恩大主教是以无上权柄震慑人心，用权谋维系教会存在的君主型角色，那么利昂大主教则是以高深神学安抚人心，用慈悲为教会塑造灵魂的牧者型角色。
两人的性格是极好的互补，他们共同构筑了教会繁荣与稳定的基石。
利昂大主教见卢西恩大主教表情严肃，笑眯眯地开口，声音温和如春风：
“阿尔伯特，你最近瘦了不少啊。难道也学年轻人赶时髦，吃起素来了？
“长期素食对身体不好，你可要相信科学。主赐万物滋养吾身，你得多吃点肉，身体康健才能为主鞠躬尽瘁一百年嘛！”
卢西恩大主教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一百年？我这把老骨头半截都入土了，活那么久干什么？你是想虐待老人吗？”
他语气生硬，但紧绷的气氛被老友的调侃冲淡了一丝。
随着最后一位枢机主教落座，卢西恩大主教眼神示意会议主持人——审判庭资深审判官，维克多·索伦开始会议。
维克多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是卢西恩大主教的得力干将。
除了在艾伦那里吃过两次瘪，他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沉稳靠谱。
维克多起身，声音沉稳有力：“诸位，秉承‘圣火不熄，审判永存’之训，本次‘圣盾’会议正式开始。接下来我们进入会议的第一个议程……”
第一个议程是公布拉瓦尔家遇袭案的调查报告。
维克多为在场的人梳理了案件的全部细节：猩红螺旋教团袭击、艾伦·德·拉瓦尔的预警与搏杀、屠宰厂地下的异端据点、伪纹骑士伏诛、审判庭的全面介入……
这里面还包括艾伦·德·拉瓦尔在异端审判庭里的异常表现。
听完这些与艾伦·德·拉瓦尔有关的、匪夷所思的故事，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当维克多提到艾伦与小贩达成冰饮商业合作时，沉默的卢西恩突然开口：“他给的配方，验证了吗？”
“已复现成功，大主教阁下。”维克多回答，“他给出的冰淇淋配方，其成品形态、口感与失落典籍记载的‘冰淇淋’一致。”
卢西恩大主教追问：“他离开审判庭当天下午，遭遇雇佣兵堵门泼漆，查清了吗？”
查倒是查清楚了，只是结果有些敏感，于是维克多看向审判庭大导师。
大导师心领神会，起身接话。
“阁下，我们调查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战争之犬’佣兵团受雇行事，目标疑似血洗拉瓦尔家。该委托经多层转手，源头指向……王宫。”
卢西恩大主教眉头紧锁：“和陛下有关？”
大导师顿了顿：“这我们不敢妄加猜测。此事与异端袭击并无关联，推测是意外撞上同一时间节点。”
“又是意外？”
卢西恩大主教的眉头越皱越紧。
阿尔伯特·莫雷尔与老国王路易·杜兰德，是在同一个修道院进修的同袍。
路易的王兄担心路易会篡夺权力，便剥夺了路易的继承权，将他送去修道院。
路易·杜兰德起初算不上是虔诚的修士。
刚进修道院时，他天天偷懒不愿意干杂活，闲着无聊就调戏修女，但因为他身份特殊，没人敢出面制止。
只有生性严肃的阿尔伯特·莫雷尔站了出来，狠狠的训斥了他。
从帝胄到修士的巨大反差，让路易·杜兰德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
虎落平阳被犬欺，加上阿尔伯特这么一训斥，他怒从心中起，两人狠狠地打了一架。
两人打完架，看彼此倒是越看越顺眼，于是两人就成了好朋友。
路易·杜兰德接受过最好的教育，精通各类典籍，唯一的毛病就是爱偷懒。
而阿尔伯特·莫雷尔，经常被修道院派去处理各类棘手事务，用于经学研究的时间自然就变少了。
路易帮阿尔伯特补课，阿尔伯特鞭策路易前行，两人互帮互助，最终他们跻身内环，被允许接触教会的秘密。
那些黑暗沉重的秘密永远改变了路易·杜兰德。
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秘而不露，绝不轻易暴露他的想法。
他逐渐沉迷于一些奇奇怪怪的研究，并且开始展露出对权力的惊人渴望，这和过去怕麻烦的他判若两人。
阿尔伯特把他的改变看在眼里，却也仅此而已。
几乎每一位内环成员都患有焦虑症，阿尔伯特也不例外。
每年都会有内环成员因精神压力过大而被强制送去接受心理治疗。
相比之下，路易·杜兰德身上的怪癖，算是最无害的一档。
后来，路易的王兄突然暴毙，他作为杜兰德家族最后的合法继承人，被迫继承王位。
失去路易·杜兰德的有力竞争，阿尔伯特·莫雷尔顺利当上卢西恩大主教。
二十年悄然过去，路易与阿尔伯特从知己，渐渐变为君臣，他们之间的隔阂早已深不见底。
就连阿尔伯特也说不清楚，他的这位老朋友究竟是因绝望而摆烂，还是在幕后谋划着什么阴谋。
这位修士国王仿佛完全不在乎杜兰德家族延续千年的荣耀。为了他那不为人知的计划，他甘愿把他的王冠砸得粉碎。
他一手酿成了王国如今的政治危机，在民众眼里，这位当年的贤君，如今已是一位垂垂老矣的疯王。
他真疯了吗？
卢西恩大主教不清楚。
这位精神状态堪忧的国王，每次召见完大主教，都会偏执地询问同一个问题：
“涅槃计划启动了吗？”
涅槃计划是教会封存的最高机密，它是应对人类功能性灭绝的最终方案。
一旦计划开始启动，人类这一次的轮回就会进入分秒必争的倒计时阶段。
执行涅槃计划需要付出人类难以想象的代价，谁启动涅槃计划，谁就得为全人类负责。
谁担得起这个重任？
没有人。
除了神的使者。
路易十一世继位后便和教会断绝了关系。
他打听教会的机密，毫无疑问是在违背古老的神圣契约——“圣殿归于神明，王冠归于君王。”
卢西恩大主教不可能回应他。
大主教拒绝回答的态度，加重了老国王的心病。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打算坏了规矩，准备拿贝尔纳这种子爵小贵族开刀，引发强硬派与温和派更激烈的对抗。
艾伦·德·拉瓦尔被邪教徒盯上后，又被国王盯上，似乎真的是意外。
可事情会这么简单吗？
身为老审判官，阿尔伯特只觉得这件事越来越可疑。
拉瓦尔家正在成为风暴的中心。
这背后，恐怕还有未知的幕后推手。
卢西恩大主教思索了一会，接着问道：“艾伦·德·拉瓦尔声名狼藉的源头找到了吗？”
大导师早有准备：“主要推手是其父贝尔纳·德·拉瓦尔。此外，还有犯罪团伙冒用其名为非作歹，加剧了他的污名化。
“犯罪团伙？”
“是一个底层小帮派，由一群难民、孤儿、流浪者等底层人组成。”
“他们和艾伦·德·拉瓦尔有联系？”
“似乎有，但他们攀附的可能性更高。”
贝尔纳·德·拉瓦尔……
卢西恩大主教默念着这个名字。
他对这个调查结果并不意外。
事实上，他和贝尔纳还有过一面之缘。
多年前，他为磨砺心性，在圣艾略特大教堂兼职过告解神父。
彼时的贝尔纳刚刚成为子爵。他并不知道告解室对面是位高权重的大主教，他只是平静地诉说着他的罪孽，作出了他对早逝妻子和可怜儿子的痛苦忏悔。
可怜天下父母心。
回忆起这段往事，卢西恩大主教理解了贝尔纳给艾伦泼脏水的动机。
看来这位子爵是为了保护儿子，才不惜亲手毁其声誉。
这样一来，臭名昭著的艾伦·德·拉瓦尔无法继承爵位，他会成为一个普通的平民——
一个能自由地离开王都这个牢笼的平民。
没错，王都卢西恩，从一开始便是王室为贵族们打造的牢笼！
王都的贵族享有王国最高贵的地位，他们时刻沐浴在君恩下，这份殊荣既是他们骄傲的来源，也是禁锢着他们的枷锁。
王都贵族无法轻易离开王都。
如果王都贵族未经批准私自离开，他们会被王室贬为庶民，没收封地、资产与贵族头衔。
贵族的孩子，也会被强制要求入学圣诺拉纹章学院，接受忠君教育，成为效忠于王室的忠臣。
这项限制贵族人身自由的极端制度，被称为“御前恩养制”。
“御前恩养制”对于穿袍贵族来说，倒是无伤大雅。
可对佩剑贵族来说，他们长期离开封地，会逐渐失去对封地的掌控力。
这时，王室便会“贴心”地为佩剑贵族们提供封地“代管”服务。
包税人和官吏会替代佩剑贵族完成税收以及治理封地的工作。
佩剑贵族们待在王都就能获得收益，还不需要耗费任何精力去经营领地。
如此一来，他们节省下来的大量时间就可以用在寻欢作乐上。
有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