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的公开忏悔效果拔群。
他成功逆转了他无恶不作的纨绔人设，拉瓦尔家的名声，也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重新塑造。
当然，作为代价，他这位“可疑的异端”如此高调行事，必然会引来教会更深的注视。
异端审判庭那帮人，今晚怕是要加班加点写报告了。
“安娜。”艾伦一边悠闲地走在逐渐恢复喧闹的下城区街道上，一边看向身边还在舔手指的红发少女，“你作为异端审判庭的人，跟我这个‘可疑分子’走得这么近，还蹭吃蹭喝，真的不会被你的同事说吗？搞不好会被当成叛徒哦。”
艾伦有些担心安娜的处境。
她心思单纯得像张白纸，要是真因为艾伦丢了饭碗，乃至被审判庭清算，那可太冤了。
异端审判庭对“叛教者”的态度肯定是零容忍。要是他们不魔怔不狂热，怎么当好神之利刃？
安娜这种傻白甜，还是好好活着比较好。
至于玛丽安……
艾伦瞥了一眼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的黑发少女。
她早已和自己绑在了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这个注定要毁灭的世界里，他们是准备一起下地狱的共犯。
玛丽安死了，艾伦会为她复仇；艾伦死了，玛丽安也会为他复仇。
这才是真正健全的、超越了低级趣味的关系！
安娜听了艾伦的话，歪着头，一脸天真无邪的困惑：“诶？我不是在执行任务吗？监视你就是我的工作啊！他们为什么要说我？”
她挺了挺胸脯，摆出一副“我很敬业”的样子。
“既然你这么说，那也行吧。”
艾伦无奈地揉了揉安娜的小脑袋，安娜立刻舒服地眯起眼，嘿嘿傻笑。
这一次，玛丽安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一直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头发，周身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艾伦以为她是因为“约会”变成“家庭郊游”，外加“公开忏悔”被揭开老底而不开心，想着哄哄她：
“怎么了？心情不太好？晚餐想吃什么？我请客，随便点！”
“晚餐……我能去吃吗？”安娜立刻眼巴巴地望过来，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了“饿”。
“肯定有你的份。”艾伦赶紧安抚这只吃货。
这时，玛丽安忽地抬起头，声音颤抖着说出了那句迟来的道歉：“对不起。”
“哈？”艾伦一愣，没反应过来。
“我……我不知道您有那样的过去。”玛丽安的声音很低，眼眶微微泛红，带着浓浓的愧疚，“您失去了母亲……那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过去的我却一直怨恨您……甚至……甚至差点亲手杀了您……”
艾伦眉头微挑：“这不都过去了吗？”
“不……”玛丽安摇摇头，赤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艾伦，“那份痛苦永远不会消失。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一直照顾您下去吗？就像真正的家人那样填补您内心的空洞？”
艾伦：“……”
啥意思？！我不是某个丢人的家伙！我可对能够成为我母亲的女性没兴趣啊喂！
“别想那么多。”艾伦伸出手，像摸安娜一样，轻轻揉了揉玛丽安的黑发，动作带着一种安抚的温柔，“身为立志掀翻旧世界的超级大反派，我能照顾不好自己？玛丽安，真正需要好好照顾自己的人，是你。”
“你的母亲还在，多回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吧，别像我一样……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可以给你放个假，过些天你就回去看看父母。”
玛丽安想起了贝尔纳老爷塞给她的那几百里弗尔——对平民家庭来说，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贝尔纳老爷说过，她的家人也是拉瓦尔家的一份子。有了这笔钱，她真的可以把家人接到王都来，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不用再吃苦。
“艾伦……”玛丽安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您给了我这么多……给了我家人安稳的生活……给了我新的身份……可我……我却什么都无法回报您……这不公平……”
她感到深深的沮丧。这种不对等的关系，或许正是艾伦始终和她保持某种距离的原因？
艾伦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老妇人送的蝴蝶发饰。
小巧的蓝色玻璃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地、小心翼翼地将它别在了玛丽安柔顺的黑色短发上。
那抹跳跃的蓝色，像一只停驻在乌木上的精灵，瞬间点亮了她清丽的脸庞，为她增添了几分少女的灵动与温柔。
“果然很好看啊，”艾伦退后一步，端详着，嘴角扬起满意的微笑，“很适合你，玛丽安。”
玛丽安呆呆地看着艾伦，心脏砰砰直跳。然而，她很快发现，艾伦那双黑色的眼眸里，并没有太多温情脉脉，反而带着一种对“同志”的严厉审视。
“不要把太多精力放在内心的撕扯上，这是我的经验之谈。”艾伦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玛丽安，我们的使命是什么？”
“拯救人类。”玛丽安下意识地回答。
“没错。”艾伦点点头，“我们不能活在过去，沉溺于无法改变的伤痛；我们也不一定能抵达未来，看到理想实现的曙光。我们只有当下！一个无比清晰、需要全力以赴的当下！在我们共同的事业中，我的父亲可能会死，你的父母也可能会死，而我们……更是如此。”
他直视着玛丽安的眼睛：“玛丽安，你真的完全做好觉悟了吗？”
玛丽安浑身一震。
被艾伦亲手别上发饰的喜悦，瞬间被一股更沉重、更宏大的使命感冲刷殆尽。
她明白了艾伦的意思。沉溺于个人情感的小小愧疚，在拯救人类的重任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我明白了。”
玛丽安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角，擦去那点软弱的迷茫，对着艾伦露出一个带着少女羞涩却又无比坚毅的笑容。
“是我的格局太小了。我还要继续磨砺自己。谢谢你，艾伦。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看到玛丽安终于摆脱了无谓的情绪内耗，艾伦嘴角也扬起欣慰的微笑：
“很好。那么玛丽安，接下来，我们该处理一下那只跟了我们一路的小老鼠了。”
“老鼠？”
玛丽安瞬间警醒，冷汗差点下来！
她刚才竟然完全沉浸在个人情绪里，忘记了最基本的警惕！
少爷这是在点醒她！
她几乎是瞬间进入警戒状态，目光如电般扫向四周，凭借着多年培养的敏锐和直觉，没费多少功夫就锁定了目标——
一个缩在街角旧货摊阴影里，穿着脏兮兮皮背心、身形瘦小灵活的棕发少年。
“要我找个地方……解决掉他吗？”玛丽安压低声音，眼神冰冷。
“他应该是有事找我，”艾伦摇摇头，“给他个机会吧。”
他转向还在东张西望的安娜，笑着说：“安娜，我记得这附近有条小巷子，里面好像有家糖果店？你想去看看吗？”
“糖果店？！”安娜的眼睛瞬间亮得像灯泡，“想！超级想！”
“那我们就往那边走吧。”
艾伦带头，领着两个少女，看似随意地拐进了旁边一条狭窄、阴暗、堆满杂物的小巷。
另一边，躲在旧货摊阴影里的“麻雀”，心脏在砰砰狂跳。
他刚才亲眼目睹了艾伦·德·拉瓦尔少爷给那个黑发少女别上蝴蝶发饰的一幕！那画面简直太诡异了！
艾伦·德·拉瓦尔是谁？
王都纨绔圈里出了名的“厌女症”患者！
以前“麻雀”跟着他混的时候，就没见他对哪个女人正眼瞧过！
他甚至怀疑这位少爷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可现在呢？
他居然面带微笑，动作轻柔地给那个少女戴发饰？那少女还一脸娇羞？！
这份和女性自然相处的温柔劲儿，跟过去那个眼歪嘴斜的混账少爷简直判若两人！
等等……那个黑发少女……怎么越看越眼熟？
“麻雀”眯起眼睛仔细回忆……
靠！那不是玛丽安·杜朗吗？！
那个每次都把烂醉如泥的拉瓦尔少爷像拖死狗一样拖回去的女仆！
她对艾伦的厌恶和憎恨，“麻雀”可是感受得真真切切！
那双赤红色的眼睛里，以前只有冰冷的杀意！
他认为这位女仆迟早会捅死她家少爷，后来听说艾伦溺水，他还以为自己猜中了。
可后面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
根据小道消息，拉瓦尔少爷溺水后昏迷不醒，据说他是在梦中得到神启后，才得以上演一出名为“复活”的奇迹。
紧接着拉瓦尔家被邪教徒袭击，道上的人都说，这一次邪教徒损失惨重，甚至还赔掉了王都最大的地下据点。
那可是穷凶极恶的可怕邪教徒啊！区区一个子爵家庭，怎么可能给邪教徒带来如此巨大的损失？
不过，教会封锁了消息，关于这场袭击的细节和情报的真伪，没人知道。
“麻雀”只从盗贼工会的消息灵通人士那听说，艾伦和玛丽安被传说中的异端审判庭抓走了！
异端审判庭抓走的人，结局通常是下落不明。
他当时就觉得，艾伦·德·拉瓦尔，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出乎意料的是，艾伦和玛丽安不但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还与以前判若两人！
原本阴沉的女仆玛丽安，穿着漂亮的白裙子，亭亭玉立，看艾伦的眼神哪还有半点憎恨？全是崇拜、忠诚和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艾伦就更离谱了，他不但从异端审判庭活着回来，整个人还仿佛脱胎换骨，颓废气质一扫而空，连脸型都好像变帅了！
这合理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麻雀”的脑海：难道这两个人根本不是原来的艾伦和玛丽安，而是教会造出来的、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
他以前听“野狗帮”里一个见多识广的老油条讲过，异端审判庭抓了人之后，会造一个与被抓者没有任何区别的复制人。
他们会偷偷把复制人放出去，顶替原主的身份！
那些复制人，都是审判庭的眼线和傀儡！
这恐怖的都市传说，一度让人们把身边的那些行为怪异的人，当成异端审判庭的复制人，最终酿成了群体性恐慌事件。
虽然教会及时出面澄清了谣言，但是辟谣效果却是微乎其微。
官方出面回应谣言，这不更加说明谣言是真的吗？
就在“麻雀”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头皮发麻，犹豫着要不要冒险上去搭话时，他惊恐地看到，那个黑发少女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四周，最后精准无比地钉在了他身上！
坏了！被发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