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馨提示:第一卷也就是本卷为主角的前半生,较刀,若不想观看只想看后续收徒后的搞笑情节的话,请直接跳到第二卷剧情中,不影响剧情连贯性。曼波~)
风,是这里唯一不吝啬的东西。它卷着灰烬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铁锈混合着腐烂的甜腥味,永无止境地刮过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人们叫它“蚀骨风”,吹久了,连骨头缝里都透着阴寒。
没有名字的地方,自然也不会有名字的人。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子,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破布,蜷缩在一棵早已枯死、内部被蛀空大半的巨大古槐树洞里。
树皮粗糙如鬼爪,是她唯一能倚靠的壁垒。外面,是“鬼雨”间歇性泼洒的时段,墨绿色的粘稠雨滴砸在焦黑的土地上,腾起带着腐蚀性的轻烟,发出“滋滋”的哀鸣。空气里弥漫着死水潭和硫磺混合的窒息感。
她叫小七,一个因出生在腊月初七而得的临时称呼,脆弱得如同枯叶上凝结的霜。父母?记忆里只剩下两团模糊的、在火光与惨叫中扭曲消散的影子,还有母亲最后塞进她嘴里的一小块硬得像石头的、带着霉味的饼,以及将她死死推进这树洞时,指尖划过脸颊的冰冷触感。那点温度,是她对温暖最后的定义。
小七的“家”,就是这腐朽的树心。生存的刻度,刻在树洞内壁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划痕上——每熬过一个蚀骨风呼啸的夜晚或一场鬼雨的浇灌,她就用捡来的尖锐碎石划上一道。
划痕旁边,是几块用破布小心包裹的、黑乎乎看不出原貌的东西:可能是某种根茎,也可能是风干的昆虫尸体,或者是昨天从一只腐烂过半的野狗嘴边,用树枝和石头拼死抢下的一小条带着蛆虫的腐肉。
饥饿像附骨的毒蛇,日夜啃噬着她的胃和理智。她学会了像蜥蜴一样潜伏在废弃坍塌的土墙缝隙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偶尔路过的、比她更弱小的生物——一只跛脚的沙鼠,或是几只争夺腐叶的甲虫。每一次成功的捕猎,如果能称之为捕猎的话,都伴随着剧烈的呕吐和几乎晕厥的虚弱,但下一次,她依然会做。
嗅觉和听觉是她最敏锐的武器。她能分辨出风中夹杂的是血腥味还是更危险的妖兽腥臊;能听出远处传来的、属于人类的杂乱脚步声中,是纯粹的逃命,还是带着劫掠的恶意。她像一只受惊的幼兽,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瞬间僵硬,缩进树洞最深处,屏住呼吸,直到危险的气息远去,或者……近在咫尺。
一次为了追逐一只慌不择路的沙鼠,小七误入了一片被巨大、扭曲的暗红色藤蔓覆盖的洼地。藤蔓上滴落着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腥甜气味的汁液。地面是滑腻的、深褐近乎黑色的淤泥。沙鼠消失了。她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重重摔进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泥潭中心!
冰冷、粘稠、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淤泥瞬间包裹了她。她想尖叫,淤泥却灌入口鼻,带来灼烧般的剧痛和窒息。绝望的挣扎只会让她陷得更深。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传来。那泥潭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活了!不是生命,而是某种狂暴、混乱、却又蕴含着难以想象生机的“能量洪流”。它们像无数饥饿的虫子,顺着她皮肤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伤口,疯狂地钻入她的身体!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乱窜,又像有冰冷的毒液在冻结她的血液。她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肌肉痉挛扭曲。
但同时,一种原始的、野蛮的生命力也在她濒死的躯壳里被强行点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痛苦,她不再挣扎,反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开始无意识地、贪婪地吞噬、融合这些涌入体内的驳杂能量。
不知过了多久,当小七从濒死的麻木中恢复一丝意识时,发现自己趴在泥潭边缘。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寸肌肤都布满深褐色的污垢,散发着恶臭。
但奇怪的是,之前身上的冻疮、擦伤和饥饿带来的虚弱感,竟然减轻了大半。力气似乎多了一丝丝,五感也变得更加清晰——她能清晰地听到远处一只怪鸟振翅的微弱声音,能分辨出空气中更多层次的腐臭气息。然而,她的眼睛看东西却时常会蒙上一层淡淡的血雾,指尖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片被称为“污血潭”的绝地,给了她一线生机,也在她体内埋下了第一颗诡异力量的种子,以及无法摆脱的、对“能量”本能的渴望与恐惧。她挣扎着爬回树洞,像蜕了一层皮,虚弱地沉沉睡去。
在一个相对平静,只是没有大规模天灾和妖兽群经过的黄昏,小七遇到了一个人。那是个极其干瘦的老者,裹着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破烂道袍,拄着一根焦黑的木棍,一步三喘,咳嗽声像是破旧的风箱。他发现了在废墟里翻找食物的小七,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的疲惫。
“小娃娃…命挺硬。” 老者声音沙哑,递过来半块用油纸包着、同样硬邦邦但相对干净的饼子。
小七像受惊的刺猬,猛地后退,充满警惕地盯着那半块饼,又盯着老者。饼的香味像钩子一样拉扯着她的胃。老者没勉强,把饼放在一块断石上,自己走到不远处坐下调息。小七观察了很久,确认老者没有恶意,或者说没有能力产生恶意,才像闪电般冲过去抓起饼子,缩回角落狼吞虎咽。
老者自称姓陈,是个落魄到极点的散修。他看小七根骨奇异(或许是污血潭改造的结果),动了恻隐之心,也存了找个伴、甚至找个“材料”的复杂心思。他教了小七最粗浅的引气法门——如何感受空气中稀薄混乱的灵气,如何引导一丝丝进入身体,缓解饥饿和寒冷。
“气…是根本。引气入体…强身…延命…” 陈老道断断续续地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痰音。
这对小七来说,是黑暗世界里透进来的第一缕微光。虽然引气的过程痛苦无比,混乱的灵气像小刀一样刮擦经脉,远不如污血潭能量直接,但这是一种“可控”的力量增长方式。她学得异常专注和拼命,像抓住唯一的浮木。
然而,这微光转瞬即逝。一次,陈老道带着小七试图进入一片据说有低级灵草的区域。他让小七走在前面探路。小七野兽般的直觉让她在踏入一片看似平静的碎石地时汗毛倒竖。她迟疑了。陈老道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贪婪,推了她一把:“怕什么!快去!”
就是这一推,触发了隐藏的禁制!数道惨绿色的毒刺从地面激射而出!小七在千钧一发之际,凭借污血潭赋予的异常反应和求生本能,以一个极其狼狈扭曲的姿势堪堪躲过。但陈老道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被两根毒刺贯穿了小腿。
“啊——!小畜生!你害我!” 陈老道剧痛之下,面目瞬间狰狞,眼中再无半分伪装的慈和,只剩下怨毒和疯狂。他挣扎着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散发着不祥黑气的符箓,竟是要不顾一切地打向小七!“拿你的命…来炼药…抵债!”
小七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早已预知的冰冷。她看着那张扭曲的脸,看着那扬起的黑符,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动了。她像一道瘦小的灰色闪电扑了上去,手中紧握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那是她平时用来划刻痕的刀。没有犹豫,没有哭喊,只有野兽般纯粹的、你死我活的杀意。
噗嗤。
并不响亮的声音。温热的、带着腥味的液体溅了她一脸。陈老道眼中的疯狂凝固,变成难以置信的惊愕,然后迅速黯淡下去。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倒了下去。
小七站在原地,握着滴血的石块,浑身僵硬。脸上黏腻的温热和刺鼻的血腥味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她看着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那里面映照出自己小小的、沾满血污的身影,像一头迷失在永夜中的幼兽。
她沉默地蹲下,在陈老道冰冷的身上摸索。除了几张同样皱巴巴、她看不懂的符纸,一个装着几颗劣质辟谷丹的小瓶,就只有他脖子上挂着的一个用某种细小兽骨磨成的粗糙哨子。她扯下哨子,紧紧攥在手心,骨头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她没有埋葬陈老道。只是默默地、用尽力气把他拖到那片触发禁制的碎石地边缘,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融入了这片血色大地的无边阴影里。
树洞内壁的划痕旁,又多了一道深深的刻痕。只是这一次,刻痕边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红。小七蜷缩在角落,将那个骨哨含在嘴里,没有吹响,只是用牙齿紧紧咬着。温热的眼泪无声地滑过冰冷的脸颊,很快被粗糙的袖子擦去。
野兽学会了捕猎,也学会了舔舐伤口。而人,在乱世中,或许要先学会忘记眼泪的温度。那点对“微光”的希冀,彻底熄灭了,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对“力量”更加偏执的渴望——
只为活下去,只为不再被推入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