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阴,于归寂之地深处,不过是麦田又黄了十次,潭水又静了十季。
那间小小的茅屋旁,多了一间样式相仿、却明显更新也更规整些的木屋。灵田的范围扩大了一倍不止,金黄的万灵麦在夕阳下起伏如海,饱满的麦穗低垂,流淌着浓郁的生命气息。几株九穗禾点缀在田垄边,叶片上的银纹在暮光中熠熠生辉,悟道茶的嫩芽在微风中舒展,一切宁静得如同凝固的画卷。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森林深处传来的惊天动地的动静打破。
“轰隆!咔嚓——!”
参天古木如同脆弱的草杆般被蛮横撞断,泥土翻飞。一头体型如山岳、獠牙如巨刃、浑身覆盖着漆黑硬甲、散发着滔天凶戾之气的魔猪,正以与它庞大身躯极不相称的疯狂速度逃窜!它那灯笼般的猩红巨眼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它曾是这片森林边缘的霸主,跺跺脚就能引发小型地震的存在,此刻却如同丧家之犬。
它时不时惊恐地回头,仿佛身后追着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
一道凌厉如墨的黑影,在林间以更快的速度穿梭,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黑影每一次闪现,都带起尖锐的破空声。
“吼——!!”魔猪发出绝望的咆哮,试图转向。
就在它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撕裂空间的黑色剑气,如同无声的闪电,精准无比地掠过魔猪后腿的关节处!
“噗!噗!”两声闷响,如同巨木断裂。魔猪那支撑着山岳般身躯的粗壮后腿,竟被齐根斩断!庞大的身躯失去支撑,轰然向前栽倒,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烟尘冲天而起!
不等这哀嚎声传远,第二道更迅捷、更致命的黑色剑气已然追至!
“噗嗤!”剑光精准地没入魔猪粗壮的脖颈,贯穿而过!那震天的哀嚎如同被掐断了脖子,戛然而止。猩红的血柱冲天喷起数丈高,染红了周围的林木和泥土。
烟尘稍散,黑影停驻在魔猪小山般的尸体旁。
正是怜月寒。
十年光阴,当年那个脏污瘦弱、眼神充满恨意与恐惧的小乞丐,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劲装,完美勾勒出她高挑曼妙的身姿。长期的灵米滋养与归寂之地凶兽血肉的淬炼,让她体态匀称而充满力量感,尤其是那双包裹在黑色皮质长靴中的修长双腿,线条紧致流畅,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她手持一柄通体漆黑、造型古朴的长剑,剑身萦绕着淡淡的煞气与空间波动——这正是她前世剑神记忆结合归寂之地特殊材料,在苏泠“不经意”指点下锻造的本命灵剑“影蚀”。
她俏丽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消的薄怒,柳眉微蹙,盯着魔猪的尸体。
“哼!扰我清修,还想跑?”她冷哼一声,显然被这魔猪逃跑时弄出的巨大动静气得不轻。杀了似乎还不解气,手中影蚀剑化作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黑色光幕!
“唰!唰!唰!”
剑光纵横交错,快得只留下残影。山岳般的魔猪尸体,竟在短短数息间被精准地大卸八块!内脏、骨骼、血肉分离得整整齐齐,场面血腥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艺术感。
做完这一切,怜月寒收剑而立,气息平稳,仿佛只是切了一筐萝卜。她看也不看那堆巨大的食材,锐利如剑的目光扫向森林深处几处气息格外强大的阴影,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喂!远处躲着的那群丑八怪!记得把它的骨头和器官啃干净一点!不准留下任何让我师尊感到恶心的气味!明白没有?!”
森林深处,几头气息恐怖、形态各异的巨兽霸主,形如巨蜥的、缠绕着毒藤的、甚至还有一头长着三颗头颅的巨狼从阴影中微微探出脑袋,喉咙里发出低沉而顺从的呜咽声,猩红或幽绿的眼眸中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哼!”怜月寒对他们的回应似乎还算满意,但警告依旧冷冽,“要是让我听到师尊对我说‘为什么这么臭’的话……老娘就把你们这群废物剁成肉酱,丢进沉渊湖里充当师尊打窝的饵料!听清楚了?!”
“吼呜……” 霸主们再次发出低沉的、表示绝对服从的吼声,庞大的身躯甚至微微伏低,以示臣服。
怜月寒这才冷哼一声,手指上那枚造型古朴的储物戒微光一闪,魔猪身上最精华、最柔嫩的几大块里脊肉瞬间消失。随即她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瞬间消失在原地,朝着茅屋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原地一群霸主级凶兽,如同饿虎扑食般疯狂冲向那堆魔猪残骸,撕咬啃食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茅屋前,沉渊湖畔。
王苏泠依旧坐在那座稳固的木桥上,银白长发随意披散,绿白道袍纤尘不染。她手持那根由九穗禾老枝削成的鱼竿,目光平静地落在纹丝不动的鱼漂上。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美得不似凡尘。
突然,一道兴奋雀跃的呼喊由远及近,打破了湖畔的宁静。
“师尊~~~!”
黑色流光瞬息而至,怜月寒的身影出现在桥上。她脸上哪还有半分刚才斩杀魔猪时的冷冽与煞气,只剩下满满的、近乎痴迷的依恋和欢喜。她像只归巢的乳燕,毫不犹豫地扑进苏泠怀里,双手紧紧环住苏泠纤细却蕴含着无尽力量的腰肢,精致的小脸更是深深埋进苏泠颈间,贪婪地呼吸着那清冽如雪、又带着淡淡草木麦香的气息。
“啊~师尊的身体好香,怎么闻都闻不够~” 怜月寒的声音软糯甜腻,带着撒娇的鼻音,在苏泠耳边蹭来蹭去,像只寻求主人抚摸的大猫。
苏泠被她撞得微微晃了晃,鱼竿差点脱手。她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并未推开这个黏人的徒弟。反而,她空着的那只手自然地抬起,轻轻环住了怜月寒柔韧有力的腰肢,指尖无意识地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如同安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你刚刚干什么了?”苏泠温和的声音传出,清泠平淡,听不出喜怒,只有一丝淡淡的无奈,“动静那么大,刚刚差点就能上钩的鱼被震跑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怜月寒飞来的方向,“你过来的时候,又把鱼给吓跑了。”
虽是抱怨,却毫无责备之意,反而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纵容。仿佛在说:看,你又调皮了。
怜月寒埋在苏泠怀里的脸偷偷笑开了花,抱着师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师尊的怀抱,是这归寂之地,不,是这天上地下,最温暖、最安全、最让她沉溺的港湾。什么前世剑神的骄傲,什么刻骨仇恨,在师尊身边,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抬起头,露出明媚灿烂的笑容,带着点小得意:“徒儿去给师尊猎了点新鲜的饵料!是头不长眼的蠢猪,吵吵闹闹的,徒儿已经把它料理干净了,保证不会臭到师尊!” 她自动忽略了师尊说的吓跑鱼的问题,反正师尊的鱼竿……十年来就没见它动过一次。
苏泠低头,看着怀中这个从瘦小乞丐长成如今明艳动人模样的大徒弟。时光荏苒,十年对她而言不过弹指,却足够一个生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依稀记得,十年前把这孩子带回归寂之地时,小家伙看到满谷的万灵麦和九穗禾屋顶时,震惊得下巴都脱臼了,是真的脱臼了,还是苏泠随手给她按回去的,那副呆傻的模样,与现在这个能轻易斩杀森林霸主、在归寂之地凶兽中凶名赫赫的“活阎王二号”,简直判若两人。
这些念头,也只在她心湖中微微泛起一点涟漪,便归于平静。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又落回了那纹丝不动的鱼漂上。
夕阳将师徒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投映在平静如镜的沉渊湖面上。湖底深处,感知到“活阎王二号”气息靠近的九角冥渊鼍,再次把自己庞大的身躯往淤泥深处缩了缩,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归寂之地的日常,就在这温馨(对师徒而言)与惊悚(对凶兽而言)交织的氛围中,缓缓流淌。咸鱼苏泠的平静生活,因为身边这只黏人又凶悍的大徒弟,似乎也多了几分……热闹?倒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