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裂谷以西三千里,昔日名为万灵丘的丰饶之地,此刻已化作沸腾的熔炉。苍穹不再是碧蓝的画布,而是被狂暴的灵力洪流、燃烧的法宝残骸和扭曲的空间裂痕撕扯得支离破碎。震耳欲聋的轰鸣并非雷霆,而是术法对撞、法宝崩裂、血肉湮灭的交响,沉闷地捶打着大地,震得碎石簌簌滚落,连远处巍峨的山峦都在微微颤抖。
这里成为了仙魔两界倾尽全力的绞肉场。
起因简单而致命:一条新生的、储量惊人的极品灵脉矿,在双方探矿弟子几乎同时发现后,瞬间点燃了积蓄已久的火药桶。仙界三垣殿以“除魔卫道,护佑灵脉”之名,精锐尽出,各色飞舟法宝悬停半空,结成森严壁垒,阵旗猎猎,符文流转如星河。魔教三宗则打出“夺回失地,以血还血”的旗号,滚滚魔云遮天蔽日,无数狰狞的骨舟、血肉祭坛载着嘶吼的魔兵,如同蝗群般扑向仙阵。
战斗,在最残酷的层面爆发。
最高空,是化神巨擘的领域。
一名身着紫金八卦袍、头戴冲天道冠的仙界老者——三垣殿凌霄剑宗宗主凌绝霄,须发戟张,怀中古剑裂穹发出龙吟般的嗡鸣。他并指如剑,朝前一引!
九道凝练如实质、拖着璀璨星尾的百丈剑光撕裂长空,如同九颗坠落的星辰,裹挟着斩灭万物的锋锐剑意,悍然轰向魔云深处一座由万颗骷髅头垒成的巨大祭坛——幽冥殿宗主枯骨上人的本命法宝“万魂颅城”!
枯骨上人桀桀怪笑,干枯的手指掐诀,万颗骷髅头空洞的眼眶同时喷出惨绿的磷火,汇聚成一面巨大无比的、燃烧着怨魂的磷火巨盾。
轰——!!!!
剑星与磷盾碰撞!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那片空域,狂暴的冲击波将附近几艘来不及躲避的魔教骨舟直接震成齑粉,里面的魔修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化为血雾。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被撕开道道漆黑狰狞的裂痕,贪婪地吞噬着逸散的能量和倒霉的残骸。
另一侧,万法仙门门主妙音仙姑,一身素雅宫装,立于一方流光溢彩的玉如意之上。她十指翻飞,如同拨动无形的琴弦,清越的仙音化作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涟漪,层层叠叠扩散开去。音波过处,数十名冲锋在前的、状若疯狂的魔煞宗弟子身形猛地一滞,脸上狂热的战意瞬间被无尽的悲伤取代,眼中血泪横流,手中挥舞的魔刃变得迟滞无力,甚至有人丢下兵器,抱头痛哭,随即被紧随其后的仙界飞剑绞杀。
“妖妇休得猖狂!” 合欢宗宗主阴九娘枯槁的身影在魔云中显现,手中一杆白骨长幡摇动,幡面浮现无数扭曲痛苦的人脸。
凄厉到极致的鬼哭狼嚎瞬间压过了仙音!无数半透明的、怨气冲天的姹女幽魂从幡中涌出,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尖叫着扑向妙音仙姑的音波领域。仙音与怨嚎在空中激烈碰撞、湮灭,形成一片精神力的死亡禁区,修为稍低的修士靠近,神魂瞬间就会被撕碎。
地面,是元婴与金丹、筑基修士的炼狱。
“崆峒弟子听令!玄武磐石阵,起!” 一名元婴中期的崆峒派长老须发染血,厉声嘶吼。数百名弟子齐声应和,土黄色灵光冲天而起,凝聚成一面巨大的、铭刻着玄龟灵蛇图案的光盾,死死顶住前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浑身覆盖着暗红鳞甲、手持巨大骨锤的魔教血煞力士的冲击。每一次骨锤砸落,光盾都剧烈震颤,龟裂蔓延,维持阵法的弟子脸色惨白,口鼻溢血。
“合欢宗的郎君们,该我们上场了~” 魔教阵营后方,一名身披轻纱、体态妖娆的美妇娇笑一声,纤手轻挥。她身后数十名衣着暴露、眼波流转的合欢宗弟子,如同穿花蝴蝶般掠入战场。靡靡之音响起,粉红色的雾气弥漫,所过之处,一些定力不足的仙界低阶弟子眼神瞬间变得迷离,手中法诀停滞,甚至有人调转飞剑攻向同伴!
“清心咒!快念清心咒!闭眼!封识!” 带队的天师道元婴修士目眦欲裂,一边祭出雷符轰向粉雾,一边厉声提醒。但混乱已生,阵型瞬间出现缺口,几名血煞力士狞笑着突破光盾,巨大的骨锤带着腥风砸下,血肉横飞!
“玄丹道宫,丹火焚天!” 三垣殿最后一位宗主,玄丹道宫宫主丹辰子,须发皆白却气势如虹。他并未直接参战,而是悬浮在战场后方一座巨大的青铜丹炉之上。丹炉炉盖大开,赤红如血的火焰如同瀑布般倾泻而出,并非焚烧实物,而是专灼神魂!这恐怖的丹火如同长了眼睛,避开己方修士,精准地卷向那些突破防线的魔教精锐和弥漫的粉红雾气。被丹火沾身的魔修发出非人的惨嚎,灵魂仿佛被投入熔炉,瞬间化为飞灰,连魔魂都未能逃脱。粉红雾气也被焚烧一空,露出里面惊惶的合欢宗弟子。
战场的每一寸土地都在燃烧、在呻吟。飞剑法宝的流光交织成死亡的罗网,魔火毒瘴腐蚀着大地与生命。断肢残骸随处可见,鲜血汇成小溪,流入被法术炸开的深坑,形成一汪汪刺目的血潭。低阶修士的生命如同草芥,在元婴、化神巨擘碰撞的余波中成片湮灭。怒吼、惨叫、法宝的尖啸、魔物的嘶嚎、法术的轰鸣……共同谱写着这曲名为“贪婪”的毁灭乐章。
战场边缘,一处被奇异力场扭曲了光线、隔绝了所有探查与冲击波的山崖上。
苏泠一身绿白道袍纤尘不染,负手而立。无相面具遮掩了她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双沉淀了万古沧桑的玄墨金眸,平静地俯瞰着下方血肉横飞、光华乱舞的炼狱战场。她的目光扫过凌绝霄的裂穹剑光,掠过妙音仙姑的音波涟漪,停在丹辰子那焚魂的丹炉之火上,最终落在魔云深处枯骨上人、阴九娘那狰狞的面孔上。
她现在一个都不认识。
万载光阴,足以冲刷掉一切熟悉的面孔和名号。曾经那个在她身后恭敬地称呼她玄泠老祖的‘仙盟’;那个在她力竭封印裂痕时,第一个扑上来试图抢夺她身上残存污血源质的魔尊……那些背叛者的面孔早已模糊,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本能的漠然。
往事的碎片在眼前闪过,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名为时间的毛玻璃。仙盟的虚伪,魔教的贪婪,盟友的背叛,部下的倒戈……那些曾让她心如刀绞、燃尽神魂的背叛场面,此刻在心湖中激起的涟漪,却微弱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粒尘埃。
物是人非。
眼前这所谓的仙盟,早已失去了她记忆中那种为了一丝渺茫希望而挣扎的、扭曲的辉煌,只剩下赤裸裸的、为资源而战的腐朽与算计。魔教?不过是换了一批面孔,本质依旧。
她不再去想那么多。万年的归寂,早已将那些炽烈的情绪冷却、沉淀、封存。她只是默默地,再次确认了脸上的无相面具,确保万无一失。然后,她随手从袖中取出一方薄如蝉翼、流淌着朦胧紫霞的面纱,递给了身旁的云汐。
“你在魔教眼中,恐怕早已是个死人。” 苏泠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若你想给他们一个惊喜,不戴也可。”
云汐看着下方魔云中翻滚的、属于合欢宗标志性的粉紫色魔气,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恨意,但更多的是决绝。她毫不犹豫地接过面纱,动作轻柔却坚定地覆在自己脸上,只露出一双清冷锐利的眼眸。
“弟子早已与魔教撇清一切关系。” 她的声音透过面纱,带着一丝金石般的冷冽,“如今的云汐,只是在世界遗忘的归寂之地中,是您的小徒弟而已。”
“哼~”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被战场轰鸣完全淹没的轻笑,从苏泠的无相面具下逸出。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对云汐回答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满意。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下方那场愈发惨烈、如同两条疯狗为了同一根带肉的骨头而撕咬得血肉模糊的“闹剧”。玄墨金眸中,映照着剑光与魔火的碰撞,映照着生命的凋零与贪婪的咆哮,平静得如同沉渊湖最深处的寒冰。
“那么,” 苏泠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云汐耳中,带着一种俯瞰蝼蚁争斗的漠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我们就先静静地看着这场狗咬狗的闹剧,究竟……谁更略胜一筹吧。”
山崖之上,归寂师徒的身影在扭曲的光线中若隐若现,如同两尊冰冷的、来自遥远时代的旁观者石雕。下方,仙魔的鲜血,正为那条新生的灵脉矿,涂抹上最残酷、最讽刺的底色。而那如同天外陨星般的血红之色的火球,此刻正撕裂大气层,带着毁灭的尖啸,朝着战场最核心、双方巨擘对峙的焦点,悍然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