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道人僵在半空,白袍上还沾着自己喷出的淡金色血渍,那张清癯威严的老脸此刻精彩纷呈——震惊、茫然、羞愤、恐惧,最后统统扭曲成一种仿佛生吞了十斤哒粪还硬要挤出笑容的诡异表情。他看着十丈外那个绿袍无面、气息平静得像在田埂上遛弯的身影,道心裂开的咔嚓声在他脑子里响得跟放鞭炮似的。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喉头滚动,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尖得破了音,哪还有半分半步渡劫的仙风道骨,“她……她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上古邪术!或是身怀逆天异宝!对!定是如此!” 他疯狂给自己找补,试图挽尊,那表情活像被当众揭穿了戏法的蹩脚魔术师,脸红脖子粗。
自己闭关清修得好好的,万载苦修才摸到半步渡劫的门槛,仙盟至尊的椅子还没坐热乎呢,就被那三个蠢货用玉符硬薅出来!结果呢?结果就是当着仙魔两界所有活口的面,自己引以为傲的“玄真一气”萎了!“镇世法相”碎了!自己的老脸也丢尽了!玄真道人此刻恨不得把那枚玉符从时光长河里抠出来再碾成粉末!早知今日,当初就是被雷劈死也不该给凌绝霄那坑货!
凌绝霄、妙音仙姑、丹辰子三人更是面无人色,抖得如同秋风里的落叶。他们看着自家老祖那副吃了屎还强颜欢笑的模样,再看看那个连手指头都没动就废了老祖两招的神秘绿袍,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所有人的生死,真的就在她一念之间!这哪是什么隐士高人?这是披着人皮的混沌凶兽啊!
就在这死寂得能听见心跳声的当口,玄真道人脸上那扭曲的表情瞬间一收!速度之快,堪比川剧变脸!
“哈!哈哈哈!” 一阵干瘪、生硬、充满了谄媚和求生欲的尬笑,突兀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玄真道人腰杆一弯,脸上堆满了能夹死蚊子的褶子笑,搓着手,姿态放得比炼气期弟子见掌门还低,对着苏泠的方向连连作揖:
“先辈~不!前…前辈!前辈果真是法力无边,神通广大,高深莫测!晚辈…晚辈方才那点微末伎俩,实在是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哈哈哈!” 他笑得比哭还难听,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热情洋溢,“刚才那两下子,纯粹是…是晚辈闭关太久,筋骨僵硬,出来活动活动,给前辈…呃,给各位助助兴!对,助助兴!哈哈……还请前辈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千万担待则个!”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狠狠剐了旁边瑟瑟发抖的凌绝霄三人,那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是:“回去再收拾你们这三个坑祖宗的玩意儿!”前提是还能有命回去的话。
苏泠那混沌无相的面具微微转向他,平静无波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清晰的、毫不掩饰的……失望:
“给我助兴?” 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我就一个普普通通的种田农户,有什么可值得你助兴的?”
她顿了顿,那平静的声音里仿佛掺了冰渣子,精准地戳向玄真道人摇摇欲坠的道心: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能让我活动活动筋骨。结果……” 她轻轻摇了摇头,那姿态充满了鄙夷,“也是个没骨气的软蛋种。”
“是是是!前辈教训的是!晚辈就是软蛋!就是没骨气!” 玄真道人点头如捣蒜,腰弯得几乎要折成九十度,脸上谄媚的笑容丝毫不敢减,心里已经把凌绝霄他们骂了八百遍。
身为散修出身、熬过万载乱世的苏泠,对这种前倨后恭、骨子里只有算计和自保的所谓“大能”,早就看腻了。名门正派?魔道巨擘?在她眼里,扒了那层皮,底下都是一个味儿——自私自利,畏威而不怀德。
这时,云汐的身影如同紫燕归巢,轻盈地落在苏泠身侧。她脸上的紫纱沾染了几点阴九娘的污血,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却清澈明亮,里面翻涌着大仇得报后的释然,以及看向苏泠时,那几乎要溢出来的、近乎虔诚的敬畏与感激。再无遗憾,唯有追随。
苏泠感受到她的目光,无相面具之下,似乎也勾勒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欣慰的弧度。
随后,苏泠那平静得毫无波澜,却又如同天道宣判般不容置疑的声音,再次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被“定身”的仙魔修士耳中:
“戏看完了,你们的闹剧也该收场了。”
她顿了顿,仿佛在给一群不懂事的孩子下最后通牒。
“你们仙魔两派,给你们三息时间思考。”
“是选择自己滚,”
“还是,”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让灵魂冻结的漠然,“让我帮你们一把?”
“帮”字出口的瞬间,战场上所有还能喘气的,无论仙魔,无论修为高低,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一股比之前禁锢更恐怖、更纯粹的的死亡预兆,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
“三,”
声音刚落,被禁锢的空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感!如同压顶的闸门抬起了一条发丝的缝隙!
“二~”
玄真道人瞳孔骤缩!再顾不得什么老祖威严、半步渡劫的面子!他猛地一掐诀,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逃命灵光,甚至连句场面话都顾不上说,整个人化作一道扭曲的玄黄遁光,撕开空间裂缝哧溜一声钻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速度之快,堪称此生巅峰!
“一!”
“跑啊——!!!”随着那最后一声如同丧钟敲响的“一”字落下,战场上所有被冻结的“雕像”瞬间解封!禁锢消失,力量回归!
然而,没有欢呼,没有怒吼,没有反攻!
只有最原始、最本能的求生欲望彻底爆发!
轰——!!!
场面瞬间炸锅!比之前任何一次冲锋溃败都要混乱百倍!
凌绝霄三人反应只比玄真慢了半拍,在“一”字尾音还在回荡时,就已经化作三道颜色各异的流光,玩命似的朝着远离苏泠的方向飙射!凌绝霄甚至因为催动灵力过猛,半空中一个趔趄,差点把怀里的古剑甩飞!
弟子们更是狼奔豕突,哭爹喊娘!什么阵型,什么同门之谊,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挤不上残存飞舟的,直接御剑贴地狂飞,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一个弟子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被丹火烧得滚烫的焦土里,烫得嗷嗷直跳,又连滚带爬地继续跑。
妙音仙姑最惨,逃跑时过于慌乱,飘逸的宫装裙摆被自己慌乱中踩到,“刺啦”一声撕开个大口子,露出无法遮掩的下半身,(还穿的蓝白条纹)然而此时的她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红着脸提着裙子以极其不雅的姿势跟着凌绝霄的遁光狂飙。
魔教那边同样也不好过。戾屠和枯骨上人早在苏泠数到“二”时,眼珠子就瞪圆了!禁锢刚解除,戾屠怒吼一声,抡起那巨大的骨锤对着空气就是一砸!不是攻击,是砸开空间通道!他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体型不符的灵巧,“嗖”地钻了进去,临走前还因为钻得太急,骨锤的锤柄卡了一下,被他猛力一拽才消失。
枯骨上人则更是干脆,直接把万魂颅城往身上一套,那巨大的骷髅头祭坛瞬间收缩成头盔大小扣在他头上,整个人化作一道惨绿的磷火箭矢,嗖地射向天边,速度之快,在空中留下一条长长的、散发着恶臭的绿色尾迹。
底下的魔兵们更是乱成一锅沸腾的蟑螂,推搡踩踏,鬼哭狼嚎。有骑着魔化妖兽跑的,有直接钻地的,还有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仙界溃逃人群里,被几个红了眼的仙门弟子顺手砍死了的……场面极度混乱且充满黑色幽默。
三息不到!
仅仅三息不到!
刚刚还人山人海、喊杀震天的战场核心区域,瞬间变得空空荡荡!除了满地狼藉的尸体、破碎的法宝残骸、焦黑的土地和尚未散尽的污秽血雾,就只剩下几艘被遗弃的、冒着烟的破烂灵舟,以及几只被踩掉的鞋子、几片撕碎的衣角挂在焦黑的树杈上随风飘荡。
跑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那叫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仿佛生怕慢了一秒,那位“种田农户”就会好心地帮他们“活动筋骨”。
看着瞬间清场的战场,无相面具微微动了动,似乎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她转过身,绿白道袍在带着血腥味的风中轻轻拂动,语气恢复了那种咸鱼般的平淡:
“好戏看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云汐静静地跟在苏泠身后半步。她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曾经承载着她刻骨仇恨、如今只剩焦土与尸骸的战场。阴九娘那肮脏的尸体早已被混乱的逃跑踩踏得不成人形,但云汐心中再无波澜。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前方那道负手而行、绿白道袍纤尘不染的纤细身影上。夕阳的余晖为她银白的长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也仿佛彻底照亮了云汐内心最深处的阴霾与迷茫。那身影不高大,不威猛,却像一座亘古不变的灯塔,为她指明了归途。
师尊的身影,在这一刻,彻底烙印进了她的灵魂深处,成为了她新的信仰与归宿。她紧了紧手中那柄由天外陨星铁打造的、还沾着仇人血的环刃与袖剑,紫眸中只剩下纯粹的坚定与温暖以及几乎让人察觉不出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