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金币。”一位宝石商贩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哦,五百一十金币!还有没有要出价的!”
“一千金币。”
苏泠的叫价,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压下了拍卖场内所有的窃窃私语。她的声音透过易容术的伪装,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淡,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拍卖场。这个价格,对于一件用途不明、仅是有些奇特的“石头”来说,无疑是天价。
场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看起来只是家境优渥的小姐身上,眼神里充满了不解、羡慕,以及一丝人傻钱多的玩味。原本还有两个好奇的富商想凑凑热闹,此刻也彻底熄了心思。拍卖师愣了片刻,随即狂喜地落槌,生怕这位金主反悔。
“一千金币!成交!恭喜这位小姐!”
台下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苏泠面色平静,仿佛只是拍下了一颗白菜。她示意云汐去后台交割。柜员小心翼翼地将那盛放着奇异石头的古朴木盒递给云汐时,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心里却嘀咕着这冤大头可真少见。
走出喧闹温暖的拍卖行,重新踏入寒冷的街道。苏泠周身那股返璞归真、如同寻常人的气息似乎发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凡人无从察觉,但紧跟着她的云汐和怀中的墨铃,却清晰地感觉到——姐姐的气息,变得……很沉。像是一座沉寂了万年的火山,内部正涌动着无法言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却被一层薄冰死死封住,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
她依旧在走路,步伐平稳,但云汐却觉得师尊仿佛离她们很远,神魂已然飘向了某个不可知的遥远时空。
就在这时,云汐的脑海中响起了苏泠的传音,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刻意压制后的空洞:
“云汐。”
“弟子在。”云汐立刻在心中回应。
“你先带着墨铃在外继续逛一逛。她喜欢的吃食玩意,看上的,都买了。再去绸缎庄,添置几匹最好的云锦软绸。”苏泠的吩咐细致却快速,“另外,给你大师姐和二师姐……带些油焖烟笋、酱香灵蹄髈,还有她们平日馋嘴的糕点零嘴,算是对她们辛苦扫雪的犒劳。”
云汐微微一怔,师尊居然还记得给那俩活宝带吃的?而且这语气……
不等她细想,苏泠的传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有些私事,需离开处理。短则半日,长则一夜,必回。”
话音刚落,三人正好走到一条僻静巷道的死角,高墙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与喧嚣。
苏泠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某种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她将怀中因为感受到她异常气息而变得有些安静的墨铃,轻轻放入云汐臂弯。
“姐姐?”墨铃翠绿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小手抓着苏泠的衣袖不肯放。
苏泠抬手,极其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乖,跟云汐姐姐去玩。”她的声音有了一丝真实的温度,却更让人心头发酸。
说完,她不再停留,毅然转身。空间如同水波般在她面前无声荡漾开来,她的身影一步踏入,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巷子里只剩下云汐和墨铃,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悲伤。
“云汐姐姐……”墨铃把小脑袋埋进云汐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姐姐刚才……好难过……墨铃这里,酸酸的。”她的小手指着自己的心口。
云汐抱紧了怀里的小小身体,望着师尊消失的方向,紫瞳中充满了忧虑和茫然。她何尝没有感觉到?师尊接过那石头后,整个人就像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闲适与慵懒,只剩下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与哀恸。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摇摇头,甩开纷乱的思绪,努力挤出笑容,轻轻拍着墨铃的背:“师尊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走吧,姐姐带你去买最甜的糖画和最漂亮的绸子,好不好?还要给月寒师姐和青岚师姐带好吃的呢!”
她试图用热闹和礼物冲散这份突如其来的阴霾,抱着墨铃,快步走向主街的喧嚣,心中却沉甸甸地压着一块石头。
与此同时,一片人迹罕至、仿佛被时光遗忘的古老山林深处。
空间裂缝无声开启,苏泠的身影踉跄了一下,从中跌出。
这里的气候与外界冰天雪地截然不同,温暖湿润,古木参天,藤蔓缠绕,四处弥漫着蓬勃到近乎原始的生机,绿意盎然,恍若初春。
然而,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落入苏泠眼中,却只让她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巨大的茫然。
不对…不是这样的……
万年前,这里并非如此。这里应该更…清冷一些。有一条欢快流淌的灵溪,溪边是一片不那么茂密的、开着淡蓝色小花的草地,远处还有几株姿态嶙峋的老梅……
如今,溪流早已改道或被密林掩盖,草地无踪,老梅枯朽,取而代之的是完全陌生的、疯狂滋长的巨树和荆棘。沧海桑田,莫过于此。
她颤抖着手,从储物法器中取出那个木盒,打开。那块非金非玉、布满星辰轨迹般暗银纹路的黑色石头静静躺在绒布上,此刻,那些纹路正散发着比在拍卖行时明亮数倍的、如同呼吸般律动的微光,一种温热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种急切而悲伤的共鸣,隐隐指引着一个方向。
苏泠紧紧握住它,如同握着一块灼热的炭火,一步步朝着共鸣指引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密林深处。
每走一步,耳边似乎就响起更多的幻听,眼前闪过更多支离破碎的画面。那个被她死死封锁在灵魂最底层、以为早已随着时光化为尘埃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你是何人?敢扰我清修?”一道清冷如冰泉的女子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高傲
“哼!我乃仙界公认最强的炼丹师,见了我还不跪下?”那女子一身素白丹师袍,容颜绝世,神情却倨傲得很
“血手罗刹?呵,名头倒是吓人,实力……不过如此。”交手后,她唇角带血,却依旧嘴硬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替你炼化体内血煞,你…护我周全,如何?”那是第一次,她眼中出现了除高傲外的其他情绪
“你你为何要救我?”她重伤虚弱地靠在她怀里,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脆弱
“哼!这个…这个吻就当是给你的谢礼!你以后若是敢说出去,我...我定会杀了你!”强作镇定的威胁,却掩不住耳根的绯红
“这……这是你给我做的新衣服?呦呦呦~堂堂外界血手罗刹,竟然还会拿绣花针啊?”惊喜又别扭的语气,拿着那件绣了歪歪扭扭并蒂莲的衣裙
“苏泠!我……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鼓足勇气的告白,眼神亮得惊人
“看!这里,以后就是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小家了!”她指着林间空地上新建起的简陋木屋,笑得如同得到了全世界
“要是我死了……我就化作这山间最红的彼岸花一直一直等着你……”玩笑般的话语,却带着不祥的预兆
“走啊!你快走!别管我!你为什么这么傻!!”绝望凄厉的哭喊,灵力爆裂的光芒
“可…别……把…我…忘……”最后的气音,消散在风里,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哀求……
“呃……啊啊啊!!!”苏泠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猛地停下脚步,单手撑住旁边冰冷的树干,指节因用力甚至直接掐断了树木。心脏的位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比任何刀剑加身都要痛苦万倍。
终于,在那块石头的共鸣指引下,她走到了密林最深处。
那里有一棵巨大无比、起码有数千年树龄的古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而在那巨大树冠投下的、一片浓郁的阴影之中,树根虬结的土壤上——赫然,生长着一株花。
一株与周围蓬勃绿意格格不入、妖异到令人心颤的花。
它通体血红,花瓣细长卷曲,如同绝望中伸向天空的手,又像是干涸了万年的血泪。没有叶子,只有一根孤零零的花茎,倔强地挺立着,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那是……彼岸花。
开在遗忘彼岸,连接生死幽冥的花。
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苏泠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她踉跄着扑到那株彼岸花前,双膝重重砸落在湿润的泥土上。
手中的黑色石头滚落在地,光芒渐渐黯淡,仿佛完成了最后的指引。
她颤抖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血色花瓣,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缩回,仿佛怕自己的触碰会玷污了这份存在于生死之间的执念。
易容术不止何时早已解除,展露出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真容。万年不曾真正流淌过的泪水,此刻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征兆地、汹涌地从那双玄墨金眸中滚落,划过冰冷的脸颊,一滴一滴,砸落在血色的花瓣上,砸落在黑色的泥土里,悄无声息,却重于千钧。
她张了张嘴,喉咙哽咽,发不出任何声音。过了许久,许久,一个破碎的、沾染了万年风霜与无尽痛楚的名字,才终于从她齿间艰难地逸出。
“凝…霜……”
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仿佛用尽了她积攒了万年的力气。
绿白道袍的身影跪倒在荒芜的林地,跪倒在那株唯一的、血色的彼岸花前。万载光阴筑起的心防,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无声的恸哭。
林深寂寂,唯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仿佛一声跨越了时空的、悠长而悲伤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