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泠能知晓“寒凝霜”之名,纯属偶然。
那是在剿灭一队试图埋伏她的魔修之后。血腥味尚未散尽,她在那领头魔修的储物戒指角落里,发现了一枚施加了特殊禁制的玉简。强行破开禁制,里面的信息让她猩红的眼眸微微闪动。
并非什么高深功法,而是一份关于仙界一位新晋天骄炼丹师寒凝霜的详细情报,以及一桩隐秘的阴谋——魔教某个分支,意图秘密潜入鼎元宗,要么掳走这位炼丹师为其所用,若不能,则就地格杀,绝不能让仙界拥有如此强大的炼丹助力。玉简中提到了凝霜的炼丹天赋卓绝,甚至能炼制出对高阶魔修都有克制作用的灵丹,这已然引起了魔教高层的忌惮。
情报很详细,包括了凝霜的容貌、常用的几种丹火特性、在鼎元宗内的大致活动范围,甚至分析了她性格高傲、与同门关系不睦的弱点。但对苏泠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她只提取到一个关键信息:鼎元宗,有一个很厉害的炼丹师。厉害的炼丹师,或许就有办法解决她体内日益猖獗的魂毒以及修炼噬血魔经反噬带来的血煞焚心之苦。
至于魔教的阴谋?仙魔之争?与她何干。
她反手烧掉了玉简,仿佛抹去一只蝼蚁的痕迹。下一个目标,鼎元宗。
她并不知道凝霜具体在哪,性格如何,是否会帮她。但这些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找到了,能治,最好,不能治,或不愿治,那就杀,简单粗暴。
于是,鼎元宗外围的山峦密林间,多了一道若有若无、如同幽灵般的血色阴影。苏泠极有耐心,像一头等待猎物的孤狼,隐匿气息,冷眼观察着鼎元宗的山门进出,搜寻着任何可能与这位寒凝霜相关的线索。时间,她有得是。
此刻的鼎元宗内,一处灵气氤氲、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清冷气息的洞府中。
凝霜正盘膝坐在一座半人高的丹炉前。丹炉造型古朴,通体呈暗沉的黑金色,表面铭刻着繁复的日月星辰和百草图案,此刻正被一股淡蓝色的冰焰包裹,炉内传出细微的药材融合的嗡鸣声,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异香。
凝霜的目光看似专注地落在丹炉上,实则心神早已飘远。她指尖无意识地掐动着控火诀,脑海中思绪翻腾。
宗门……几位老祖的意图已经越来越明显了。所谓的“天作之合”,不过是看中了凌霄剑宗的钱明谦所能带来的资源和影响力,想把她当成一件珍贵的礼物送出去,换取鼎元宗地位攀升的阶梯。往日里那些看似关怀的培养,此刻回想起来,都充满了功利和算计。
而她自己也清楚,因为过于醉心丹道,性格又直接冷傲,不屑于那些虚与委蛇的交际,在这鼎元宗内,她几乎没什么朋友,反而得罪了不少同门和长老。那些嫉妒她天赋、看不惯她清高的人,只怕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甚至暗中盼着这桩“联姻”促成,好让她跌落云端。
想到这里,她唇角不由泛起一丝冰冷的自嘲。这偌大的仙门,竟让她感到一种透骨的寒意,比丹炉下的冰焰更冷。
唯一的慰藉,便是眼前这尊丹炉和手中的丹方。只有沉浸在丹道世界里,她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宁静和自在。这尊据说传承古老的“星陨炉”,是她一次偶然在外历练所得,与她极为契合,能极大提升她成丹的几率和品质。
她的思绪不由地飘到不久前一幕,凝霜的眉头紧紧蹙起,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那时,钱明谦受邀来访。他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一身凌霄剑宗的雪白剑袍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度不凡。在宗门长辈面前,他言谈举止谦和有礼,风度翩翩,俨然一副正道楷模的样子。
他甚至特意来丹堂“参观”,找到了正在校验药性的凝霜。
“凝霜师妹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不仅丹术超绝,更是仙姿玉貌,令人倾心。”钱明谦微笑着开口,目光看似欣赏,实则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侵略性。
凝霜头也没抬,继续着手里的工作,冷淡道:“钱师兄过奖,丹堂重地,闲杂人等不宜久留。”
钱明谦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不变,却自顾自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师妹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你我两宗若结秦晋之好,于你于我,于两宗,皆是美事一桩。日后师妹所需炼丹资源,我凌霄剑宗必鼎力支持,岂不胜过在这鼎元宗受人掣肘?”
他话语中的暗示和优越感让凝霜恶心。她终于抬起头,冰冷的目光直视着他:“我的丹道,不需要靠联姻来换取资源。若没有其他事情,那就请回吧。”
钱明谦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掩饰过去,反而轻笑一声,竟突然伸手,想去碰凝霜垂落的一缕发丝:“师妹这般冷傲,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啪!”凝霜反应极快,直接拍开了他的手,同时后退一步,周身寒意大盛,掌中已有冰晶凝聚:“钱明谦!给我放尊重些!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强大的炼丹师神识威压混合着冰冷的丹火气息瞬间爆发开来,虽然修为略逊于剑修的钱明谦,但那决绝的气势和骤然提升的危险感,竟让钱明谦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也运转起灵力戒备。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最终,钱明谦率先收敛了气息,脸上重新挂上那副虚伪的笑容,只是眼神深处多了几分狠厉:“呵呵,师妹性子果然刚烈,是在下唐突了。告辞。”他转身离去,背影看似潇洒,袖中的拳头却已紧握。
自那之后,凝霜便听说钱明谦并未死心,反而暗中放话,必定要让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道侣。甚至有风声传来,他似乎在与某些来历不明的人接触,打听一些阴邪之物……一种名为“蚀心傀儡蛊”的魔教奇毒,据说能逐渐侵蚀人的心智,让中蛊者对施蛊者唯命是从,沦为失去自我的玩物禁脔。
这个消息让凝霜遍体生寒,也更加坚定了脱离宗门的决心。她知道,再留下去,迟早会遭了暗算。
然而,事态却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起来,最终的导火索在几个月后终于被点燃。
一次宗门高阶丹会上,一位与凝霜素有嫌隙的长老,因其亲传弟子炼丹失败,竟公然指责是凝霜提供的核心药液“纯度不足”,才导致炸炉,要求她赔偿巨额损失并公开道歉。
这无疑是赤裸裸的诬蔑!凝霜提供的药液是她亲手提炼,品质如何她心知肚明。更让她心寒的是,几位老祖明知是诬陷,为了打压她的气焰,逼她屈服于联姻之事,竟然选择偏袒那位长老,各打五十大板,要求凝霜顾全大局,息事宁人。
那一刻,凝霜看着高坐上那些道貌岸然、满口宗门利益至上的面孔,看着下方那些或幸灾乐祸、或冷眼旁观、或敢怒不敢言的同门,心中最后一丝对宗门的眷恋彻底粉碎。
她站在大殿中央,白衣胜雪,背脊挺得笔直,声音清晰而冰冷,传遍整个丹堂:
“好一个顾全大局!好一个鼎元宗!我寒凝霜今日才方知,这仙门大派,与那藏污纳垢之所,竟五无任何区别!”
“炼丹之道,求真求纯,竟遭到尔等之人如此这般玷污!!这污名,我不背!!这宗门,我也不待了!!!”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她猛地摘下腰间代表真传弟子身份的玉牌,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玉牌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从今日起,我寒凝霜与鼎元宗,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说完,她甚至不屑于再看那些老祖铁青的脸色和众人的哗然,转身,决绝地走出了这座她曾视为家园、如今却只感到窒息的殿堂。
她没有回洞府收拾任何东西,只带走了随身的储物戒指和那尊与她心神相连的星陨炉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留恋地冲出了鼎元宗的护山大阵,消失在茫茫天际。
消息很快传开,在他们看来,此等天骄脱离宗门无异于引火上身,有人惋惜天才的陨落,有人嘲笑鼎元宗鸡飞蛋打,更多人则在暗中觊觎——一个身怀绝世炼丹术、却失去了宗门庇护的孤身女子,在这弱肉强食的仙界,无异于一块令人垂涎的肥肉。
而一直潜伏在宗门外,如同幽灵般的苏泠,也终于等到了她的猎物离开巢穴的时刻。那双猩红的眼眸,锁定了凝霜离去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