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之外,仙界确如苏泠所预料的那般掀起了滔天巨浪,只是这风浪的方向,却带着几分荒诞与讽刺。
凌霄剑宗彻底乱了套。首席真传钱明谦与两位精通阵法的长老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悬案一桩。更让剑宗焦头烂额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无数关于钱明谦仗势欺人、奸淫掳掠、甚至与魔教勾结换取阴毒蛊物的丑闻,如同瘟疫般以惊人的速度在仙界各大仙城、酒肆、坊间疯狂传播开来!
细节详尽,时间地点人物俱全,由不得人不信。甚至有几家曾被钱明谦迫害、却碍于剑宗威势敢怒不敢言的小宗门和散修,竟不知得了谁人“仗义相助”,拿到了铁证,公然站了出来控诉!
一时间,凌霄剑宗万年积攒的正道楷模名声一落千丈,成了人人侧目、茶余饭后的笑柄谈资,甚至被私下冠以“流氓剑宗”的污名。
“听说了吗?凌霄剑宗那个钱明谦,表面人模狗样,背地里专干采花的勾当!”
“何止!据说他还用魔教蛊毒控制女修,其心可诛!”
“剑宗老祖脸都绿了吧?教出这等弟子,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嘘!小声点……不过话说回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更让剑宗难堪的是,连素来被正道所不齿、专修阴阳合欢之道的合欢宗,竟都派人送来了一份措辞“委婉”的玉简传讯,大意是:
“吾等虽修双修之法,却也讲究各二人你情我愿,互利互惠。贵宗高足此行径,与那禽兽何异!?实在令我等同道亦深感不齿,望贵宗严查自省,莫污了‘正道’二字。”
合欢宗都跑来鄙视他们了!这简直是把凌霄剑宗的脸面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以“紫霄道宫”、“天机阁”、“药王宗”(凝霜原宗门鼎元宗的死对头)为首的几家大宗门,更是趁机联合发难,派出使者,堂而皇之地登上凌霄剑宗山门,名义上是关切询问,实则是步步紧逼,要求剑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钱明谦所为,是否乃贵宗授意?贵宗内部治理是竟有如此巨大疏漏?竟让此等恶徒身居高位多年?”
“受害者赔偿、宗门声誉挽回,贵宗作何打算?”
“若查证属实,贵宗是否愿清理门户,以正视听?”
剑宗老祖又惊又怒,他虽护短,却也极重宗门清誉。调查之下,才发现自己竟被这个看似完美的徒儿蒙蔽得如此之深!那些被压下的劣迹、那些哭诉无门的受害者……一桩桩一件件摆到眼前,气得他差点道心不稳,当场拔剑就想把那孽障砍成臊子不可!然而人却不见了!难不成是因为提前知晓事情败露跑了不成?!
宗门内外交困,声誉扫地,老祖憋屈得几乎吐血,只能一边全力压下或平息舆论,一边焦头烂额地应付各方质问,同时暗中派出更多人手,誓要找出钱明谦,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到被就地正法的尸体!
然而,这一切的风起云涌,暂时都被隔绝在那处位于凶兽裂谷深处的隐秘洞窟之外。
洞内,石床上,旖旎温热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
凝霜趴在苏泠身上,湛蓝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铺散开来,遮掩着下方若隐若现的优美曲线。她脸颊贴着苏泠微汗的胸膛,听着那比平时稍快却有力沉稳的心跳,嘴角噙着心满意足的、慵懒的笑意。
苏泠望着洞顶嶙峋的岩石,眼神有些放空。她…这算是彻底栽了。想她堂堂血手罗刹,令仙魔两界闻风丧胆,如今只为求一枚解毒丹,结果毒没彻底解了,倒把自己赔进去了,反而换来个…老婆?
这感觉太过陌生,太过离奇,让她一贯冷静的心湖搅得一团乱。但奇怪的是,她并不厌恶,甚至…在那一片混乱之下,潜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暖流和安心。
她下意识地收紧了环在凝霜光滑后背的手臂,将怀中温香软玉的身躯更紧地拥住。“嗯…”凝霜发出一声娇慵的鼻音,似乎对她的拥抱很是受用,主动仰起脸,水汪汪的蓝眼睛望着她,里面满是缱绻情意。
苏泠一个翻身,轻易将两人位置调换,将她置于身下。银色的发丝垂落,与蓝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她深深地望进凝霜那双如碧空如瀚海的眸子里,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此刻不再冰冷、甚至带着一丝迷茫和柔软的脸庞。
她竟然,有一丝迷恋这样的眼神,这样全心全意望着她、依赖她、又试图掌控她的眼神。“你,”苏泠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她艰难地开口,内心仍在挣扎,“你真的确定要跟着我?与我绑在一起?”
她伸出手,轻轻抚过凝霜的脸颊,指尖感受到她细腻肌肤下传来的温热。“凝霜,你不是弱者,更非累赘。以你的炼丹术和修为,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大可自立门户,逍遥自在,受万人敬仰追捧。”
她的语气变得沉重而严肃,试图让她明白现实的残酷:
“但若你选择跟我……,是仙魔两道许多势力眼中的血手罗刹,仇家遍地,杀孽缠身。跟我在一起,意味着永无宁日,意味着可能与整个仙界的正道为敌,甚至引来魔道的觊觎。意味着要时刻提防暗处的冷箭,意味着颠沛流离,意味着……或许终有一日,会因我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把最坏的结局,血淋淋地摊开在她面前。她不想骗她,更不想她将来后悔。
凝霜静静地听着,那双美丽的蓝眼睛里,光芒却丝毫未减,反而愈发清澈坚定。她抬起手,覆上苏泠停留在她脸颊的手背,轻轻握住。
然后,她说出了一段话,一段刻入苏泠灵魂深处、足以撼动万年冰封心防的话:
“苏泠,你说的这些,我怕吗?我怕。”她坦然承认,却随即绽开一个极其美丽又带着一丝傲气的笑容,“但我更怕的是,回到那个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冰冷虚伪的牢笼里,对着那些道貌岸然的面具,炼着没有温度的丹药,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却无人真心相伴的日子。”
她的手指微微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传递过去。“世人敬我丹术,惧你手中残戮。可他们看到的,都只是有用的工具。只有在你这里,我先是寒凝霜,然后才是炼丹师。”
“与你在一起的这些年,是我活得最真实、最痛快的时候。哪怕打架,哪怕被你气得跳脚,哪怕时刻担心被你反杀……那也是鲜活的,有趣的。”
她的目光温柔而执着,如同最坚韧的藤蔓,缠绕上苏泠的心。“万劫不复?颠沛流离?那又如何?仙界不容你我,那我们就自己打出一片天地!魔道敢来觊觎,那就让他们尝尝丹火与断刀的厉害!”
“苏泠,我不在乎你是血手罗刹还是谁,我在乎的是你这个拧巴、嘴硬、却会替我挡刀、会因为我送件衣服就别扭道谢的傻瓜。”
“你说我非累赘,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所以,我不是来依附你的,我是来与你并肩的。地狱深渊,你若去,我便陪你一起闯。是粉身碎骨,还是杀出条生路,我们一起担着。”
“这,就是我的选择。”话音落下,洞窟内一片寂静,只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声。
苏泠怔怔地看着身下的人,看着她眼中毫不退缩的炽热与真诚,那颗早已被血煞和冰冷包裹了万年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温柔地松开。
冰封裂开,涌出的竟是滚烫的洪流,所有挣扎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猛地低下头,狠狠地、重重地吻上了那双说出了世间最动人情话的唇瓣。这个吻,不再有迷茫,不再有抗拒,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确认和汹涌澎湃的回应。
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烙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