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三人敏锐地察觉到,她们的师尊苏泠,似乎变得…十分甚至有九分的不一样。这种变化并非修为或容貌的改变,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和行为模式的微妙偏移。
最明显的就是“领地”划分。除了懵懂的小墨铃还能依旧享有窝在师尊怀里睡觉、甚至半夜流口水在师尊衣襟上的特权外,她们三个,被明确且无声地“请”出了主卧范围。那扇门,成了她们不可轻易跨越的界限。
其次,便是那株鲜艳神秘的彼岸花。师尊对它的照顾,已经远远超出了“精心”的范畴,近乎一种执念般的虔诚。她去哪里都带着那个简陋的石盆:吃饭时放在手边空位上,钓鱼时放在身侧特意清理出的平整大石上,甚至在庭院里晒太阳时,也会把它放在膝盖旁,时不时对着它低声絮语几句,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师尊身上的秘密本就多得如同沉渊湖底的淤泥,她的年龄更是一个无人敢问的谜。如今这异常举动,更是让三人心里猫抓似的痒,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问她,至于打听?除了她们不认识的狮王之外,谁还能知道?
这日,三人正趁着师尊又在湖边对花谈心时,躲在廊下窃窃私语。
“师尊最近真的好奇怪啊...每天都抱着花。”
“那花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宝贝得像眼珠子似的。”
“而且你们发现没,师尊以前钓鱼不通知她吃饭的话能坐到天荒地老,可现在好像小半天就收杆了?”
“嘘!小声点!”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们身后响起:“你们很闲吗?”
“哇啊啊!!”三人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原地跳起来!一回头,只见苏泠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们背后,手里还拎着鱼竿,那株彼岸花好端端地放在旁边的石桌上,玄墨金眸正平静无波地看着她们。
“师、师尊!”三人连忙站直,心脏砰砰狂跳。苏泠似乎并没有追究她们背后议论的意思,只是淡淡道:“既然很闲的话,那你们出去玩玩吧。记得早点回来。”
说完,她竟真的不再多看她们一眼,拎着鱼竿,捧着石盆,转身就回屋去了,留下三人面面相觑,大脑彻底宕机。
什么情况?平常师尊在湖边一坐就是一整天,雷打不动,今天怎么太阳还没到头顶就回来了?而且……竟然主动允许她们出去玩?还是在这种“三族鼎立”的非常时期?就不怕她们又像以前那样,在外面惹是生非,给她捅出什么篓子来?
连被云汐抱在怀里的墨铃都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她头顶的雪影灵貂也探出脑袋,“嘤?”了一声,表示同样不解。
但是…师尊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有不出去玩的道理?!天赐良机啊!!
“还等什么!走!”怜月寒第一个反应过来,瞬间将疑惑抛诸脑后,兴奋地搓手。
“去凡间集市!”林青岚眼睛也亮了。
云汐抱紧了墨铃,笑着点头:“嗯!”
“我要吃雪面兔团!”
随着空间裂缝撕开,四人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归寂之地,充满了对自由玩耍的期待。而此刻,回到屋内的苏泠,并没有休息。她将鱼竿放好,目光落在怀中那由灵力临时固化的粗糙石盆上。
这简陋的土盆,如何配得上她的凝霜?
“委屈你了,”她指尖轻轻拂过血色花瓣,语气带着歉疚和无比的珍视,“先用这个将就一下,我出趟门,给你找个真正配得上你的新家。”她极其自然地将唇凑近,在那冰冷却娇艳的花瓣上,落下了一个轻如羽毛、却蕴含着无尽眷恋的吻。
下一刻,她的身影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瞬间从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凡间的窑烧瓷器,工艺精美,青花淡雅,但在苏泠眼中,也仅仅只是好看而已。缺乏灵韵,如同死物,根本无法温养凝霜的魂念寄居之所。她需要一个大小合适、材质非凡、最好本身就能散发充盈灵力波动的容器。
若问当今世间,何处汇聚的奇珍异宝最多、品质最高?答案并非某个隐世宗门的宝库,而是仙盟一手建立、号称网罗天下奇珍的——万宝阁。
万宝阁内收藏的,无一不是外界难得一见的天阶上品灵器、神器残片、万年灵材……每一件都价值连城,足以引起腥风血雨。如此重地,守卫自然森严到了极致。
阁楼本身便是一件巨大的空间法宝,内外设置了不下百重精密复杂的复合大阵:幻阵、杀阵、困阵、感应阵、空间锁阵……层层嵌套,环环相扣。更有高手神识不间断交叉扫描,可谓苍蝇都难飞入。
然而,对于苏泠而言…,她就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轻松,身影在无数阵法节点的缝隙中信步穿梭。那些足以让元婴化神修士瞬间灰飞烟灭的杀阵光芒,在她靠近前便无声熄灭;那些能困住渡劫期大能的空间迷锁,在她脚下如同虚设的涟漪;那些密集的神识扫描,则完全捕捉不到她的存在,仿佛她只是一缕无害的空气。
她就这般畅通无阻地进入了万宝阁的核心陈列区。
眼前珠光宝气,灵芒四射,各式各样的法宝、丹药、材料被精心陈列在透明的防护光罩中,散发着强大的能量波动。任何一件流落出去,都足以让外界疯狂。
她的目光平淡地扫过这些所谓的“稀世珍宝”,玄墨金眸里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反而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下眉,低声自语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嫌弃:“这都是什么垃圾货色……”
脚步未停,无视了沿途那些在旁人眼中足以引起轰动的天阶珍宝,她的感知如同最精准的罗盘,径直向着万宝阁最核心、灵力波动最为纯净深邃的区域走去。
越往深处,周围的陈列越发稀疏,但每一件被放置在此的物品,所散发的能量层级都远非外间可比。防护光罩的光芒也变得更加凝实,其上流转的符文复杂无比,显然施加了更强大的禁制。
终于,她在一个独立的白玉展台前停下了脚步。
展台之上,没有任何炫目的光华,只有一个静静放置的玉盆。那玉盆材质似玉非玉,触手定然温润,通体呈现出一种极淡的天青色,盆身上布满了天然形成的、如同冰晶碎裂般的细腻纹路,这些纹路并非瑕疵,反而像是某种天然的聚灵阵法,无时无刻不在汲取、吞吐着周围精纯的天地灵气,使其周身笼罩在一层氤氲的、柔和而充盈的光晕之中。
大小正好,灵韵天成,温养神魂再合适不过。
“这个还勉强配得上。”苏泠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防护光罩上。光罩连涟漪都未曾荡起一丝,便如同被抹去般悄然消失。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冰裂纹玉盆拿起,入手微凉,灵力流淌顺畅无比,确实是件难得的滋养灵物。
她随手将之前那个临时凝聚的粗糙石盆化去,土壤用灵气包裹着,准备移入新盆中。至于触发的警报?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阵法符文刚亮起微光,就如同被无形的手掐断了源头,瞬间黯淡下去,彻底沉寂。整个万宝阁最核心的安防系统,在她面前形同虚设。
心满意足地捧起新盆,苏泠转身欲走,空间裂缝已在指尖微现。
然而,就在她目光扫过侧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动作猛地顿住!
那是一个更加隐秘的玄黑金属展台,上面放置着一个不过尺许见方的盒子。盒子本身材质不明,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至少十几种不同颜色的封印符箓,盒体更是刻满了层层叠叠、令人眼花缭乱的禁制符文,这些符文的力量相互交织,构成一个极其强大的复合封印,其严密和复杂程度,远胜于存放冰裂纹玉盆的防护不知道多少倍!
但让苏泠骤然停步的,并非这严密的封印,而是从那盒子内部,透过那重重禁制,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一丝…极其微弱,却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熟悉气息!那气息冰冷、暴戾、充满了无尽的杀伐与毁灭意味,却又带着一种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
苏泠的瞳孔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状,玄墨金眸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气息...残、戮?!”她失声低语,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震惊!
怎么可能?!她的残戮断刀,明明在万年前那场最终决战中已然彻底崩碎,化为了齑粉!这是她亲眼所见,亲身所感!
为何……为何这里会有一块碎片?!而且这气息,虽然微弱,却纯正无比,绝对是残戮本体的一部分!
没有任何犹豫,苏泠一步跨出,瞬间出现在那玄黑展台前。她根本不去研究那复杂无比的封印,直接伸出手,五指如爪,覆盖在那盒子之上!
“嗡—!”盒子上的所有封印符箓瞬间无火自燃,化作飞灰!那些刻印的禁制符文发出刺眼的光芒试图抵抗,却在接触到她手掌的刹那,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寸寸崩裂、消融!仅仅一个呼吸间,那足以困住仙尊级别强者的恐怖封印,被她以最蛮横、最直接的方式,强行破除!盒盖自动弹开。
没有了封印的隔绝,那股熟悉的气息瞬间变得清晰了许多!
只见黑色的丝绒垫上,静静地躺着一块约婴儿拳头大小的金属碎片。碎片呈暗红色,边缘不规则,表面布满了磨损的痕迹,却依旧能感受到其本身的狰狞与锋锐。碎片之上,残留着极其微弱的、属于残戮断刀特有的凶煞之气,虽然沉寂万载,却依旧令人心寒。
正是她昔日佩刀残戮的一小块碎片!苏泠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那块冰冷的碎片。指尖传来的触感和那同源的气息,让她终于确信这不是幻觉!
她的残戮,并未完全湮灭于世!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翻涌而上。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块碎片,将其紧紧握在手心,冰冷的触感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她看了一眼那空空如也的玄黑展台,又看了看手中失而复得的碎片和另一只手上的冰裂纹玉盆。
没有丝毫停留,她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然变淡,下一刻便彻底消失在这守卫森严的万宝阁最深处,只留下一个被强行破开、空空如也的封印展台,以及整个万宝阁依旧沉寂无声、毫无反应的“完美”安防系统。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却又实实在在地,带走了两件足以震动整个世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