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冲刷着仙盟广场上的血腥与尘埃,却冲刷不尽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与哀戚。
苏泠那声淡漠的嘲讽,如同最终判决,几乎将凌绝霄等人的心彻底冻僵。然而,妙音仙姑那孤注一掷的呼喊,却让即将离去的身影微微一顿。无相面具缓缓转向跪在泥水中的妙音仙姑,明明看不到任何眼神,妙音却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史前巨兽凝视,灵魂都在颤栗。
短暂的死寂后,苏泠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呵…你倒是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小女子。”
她微微偏头,似乎是在打量着妙音仙姑:“我问你一个问题,给我如实回答。若答复得让我满意,我倒会….考虑一下。”
妙音仙姑心脏狂跳,连忙将头埋得更低:“前辈请问!晚辈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泠的声音平淡,却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你叫妙音仙姑?…这个名号传承…哼,莫非是继承了万年前,仙盟那个以音律入道,一曲‘清心普善咒’曾安抚过南疆魔灾的…妙音仙子?”
妙音仙姑娇躯猛地一颤,豁然抬头,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位神秘前辈…竟然一口道破了她师承的源头?!那可是万年前的秘辛!就连仙盟内部,知晓她这一脉真正跟脚的也屈指可数!
她…她竟然还与自己的师祖相识?!那这位前辈…究竟活了多么悠久的岁月?!其实力又该恐怖到何种地步?!
无数念头如同惊涛骇浪般冲击着妙音仙姑的心神,但她不敢有丝毫迟疑,强压下震骇,声音带着无比的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回…回前辈!晚辈…晚辈这名号,正是继承于家师!家师…家师她老人家,正是上代的妙音仙子!只…只是晚辈资质鲁钝,学艺不精,未能将师门绝学发扬光大,止步于此境,实乃有辱师门,辜负师尊厚望…”她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自责与惭愧。
“哦~?”苏泠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清晰的惊讶,仿佛确认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你还真是她的传人。”她顿了顿,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随即语气恢复平淡,却问出了一个让妙音仙姑心尖再次一揪的问题:“那你的师傅…现今在何处?”
妙音仙姑闻言,脸上瞬间血色褪尽,眼眸中涌起巨大的悲痛与哀伤。她深深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哽咽,充满了苦涩与不解:“师尊她…师尊她老人家…早在几千年前...便…便已仙逝…!”
她似乎极力克制着情绪,但泪水依旧混合着雨水滑落:“而且…而且师尊她…并非是正常坐化…她…她是自己…选择了结了残生…晚辈至今…也不知师尊为何会…为何选择辞世...”
后面的话语已化为哽咽。师尊当年自绝于洞府之中,毫无任何征兆,也未留下任何只言片语,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与谜。
苏泠静静地听着,无相面具遮掩了她所有的表情,周身气息也毫无波动,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但唯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早已尘封万年的心湖,还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细微的涟漪。
“自缢…?”那个曾经笑容温婉,以音律抚平伤痛,甚至敢在自己这血手罗刹面前据理力争的女子…最终竟然选择了自我了断?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万年前那场针对自己的背叛?她参与了,所以心生愧疚,积郁成魔?可当时她并非主谋,甚至暗中还试图提醒过自己…以她的心性,完全不该如此…
“罢了。”苏泠心中轻轻一叹。望向空中,万载光阴已过,故人黄土一抔,再探究缘由又有何意义?人已不在,一切皆空。
她的沉默,让跪在地上的凌绝霄、丹辰子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只觉得每一秒都如同煎熬。终于,苏泠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做出了决定:
“嗯...既然…是我昔日老友的亲传弟子。到属实让本尊有些…惊讶。”
“罢了。那这仙盟…本尊便暂时代为坐镇一段时日吧。”
此言一出,如同久旱甘霖,瞬间浇灌了所有仙盟修士几近枯萎的心田!凌绝霄、丹辰子、妙音仙姑三人猛地抬头,脸上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激动!仿佛上一秒宗门老祖被斩杀、仙盟被打得支离破碎的惨剧都不复存在了一般!
“多谢前辈!不!多谢老祖!!老祖慈悲!老祖恩德!仙盟上下永世不忘!!”三人几乎是哭着喊出来,连连叩首,额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砰砰作响,混着雨水和泪水。
其余的仙盟长老和弟子们也如梦初醒,纷纷跟着疯狂叩拜,高呼:“拜见老祖!多谢老祖垂怜!”
修仙界从古至今,依旧是现实而残酷。在绝对的实力和生存面前,什么仇恨与颜面都可以暂时搁置。有了这位深不可测的神秘强者坐镇,仙盟便有了主心骨,便有了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存活下去的希望!
至于前任老祖的仇?此刻,哪个不怕死的再敢提起半分。
苏泠淡漠地接受着他们的跪拜,无相面具之后,无人知晓她在想什么。就连身旁的三个徒儿,也是疑惑不解。
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再或许,是因那故人之后的一丝香火情面。又或许,是为了那真名为“蕴神盆”的背后可能隐藏的、关乎凝霜复生的…那一线虚无缥缈的希望。
暴雨依旧滂沱,冲刷着这片刚刚经历剧变的土地,也仿佛要冲刷出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