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深处,阴冷潮湿的空气仿佛凝固。
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刺入昏沉的识海,雪清瑶猛地惊醒,剧烈的挣扎却被身上冰冷的禁制锁链无情弹回。她发现自己被牢牢缚在一张石凳上,四肢僵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她想尖叫,喉咙却如同被无形之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恐惧瞬间攫紧了她的心脏。
黑暗,纯粹的黑暗笼罩着她,只有自己粗重绝望的呼吸声在死寂中回荡。
突然——
四周石壁上镶嵌的荧光石同时亮起,柔和却冰冷的光芒瞬间驱散黑暗,也将她狼狈不堪、衣衫破损的身影彻底暴露出来。
眼前,赫然站着两人。
为首者,依旧是那副光滑如镜、吞噬一切光线的无相面具,素白衣裙纤尘不染,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如同万古寒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身旁,那一身黑衣的怜月寒,正用一双淬毒般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着她,那目光中的恨意与厌恶几乎要化为实质将她洞穿。
雪清瑶瞳孔骤缩,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起来。她认得这眼神,那是陆潇…不,是怜月寒的眼神!
苏泠背在身后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一动。
“嗬……咳咳咳!”雪清瑶猛地感到喉间一松,禁制解除,她立刻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呛得眼泪直流。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甚至不敢去看苏泠,挣扎着扭动身体,朝着月寒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哀怜的哭求:
“饶…饶命!月寒仙子!不…主人!饶了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涕泪横流,妆容早已花得一塌糊涂,昔日仙子的风采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副摇尾乞怜的卑微模样,“只要您饶我一命,我什么都愿意做!为奴为婢,甚至…甚至刻下禁制沦为炉鼎!只求您饶我一命啊!”
她的话语卑劣而急切,仿佛只要能活下去,任何代价都可以付出。
月寒听着她这些毫无底线的话,心中的怒火与鄙夷如同火山般喷发!影蚀剑“嗡”地一声出鞘半寸,冰冷的剑尖瞬间抵在雪清瑶的眉心,一丝鲜血顺着她鼻梁滑落。
“闭嘴!”月寒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雪清瑶!我到今日才真正看清,你这皮囊之下,竟是如此令人作呕的嘴脸!当初的我,当真是瞎了眼!”
雪清瑶被眉心那刺骨的寒意和杀机吓得浑身僵直,涕泪却流得更凶,慌忙改口:“陆潇!是陆潇!陆潇我错了!我是爱你的!当初都是被凌无尘蒙蔽了!我心中一直只有你啊!你看在往日情分上……”
“滚!”月寒厉声打断,剑尖又进一分,“你不配提这个名字!陆潇早就死了,死在你们这对狗男女的背叛之下!”
雪清瑶彻底慌了神,口不择言:“是是是!主人!月寒主人!是我贱!是我该死!求您…求您把我当个屁放了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给您当牛做马……”
一旁的苏泠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她淡淡地瞥了雪清瑶一眼,那目光透过无相面具,依旧冰冷无波。她对着月寒,声音平淡地留下一句:“她的生死,取决于你。你们的恩怨,自行了断。”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如同水墨融入虚空,悄然消散,将这最后的审判之地,完全留给了月寒。
石室内,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恨意与绝望。
荧光石的光芒洒在月寒脸上,明暗不定。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秘境初遇时雪清瑶清丽羞涩的笑颜、月下互诉衷肠时的温柔、重伤时她焦急的泪水……那些曾经以为真挚无比的情感,此刻回想起来,却如同最尖锐的讽刺,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她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地窖中阴冷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为什么?”她问,声音沙哑而平静,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压抑。
雪清瑶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忙抬头,语无伦次地开始编织谎言:“是…是被逼的!都是凌无尘!他…他抓住了我的家族把柄,用全族人的性命威胁我!我若不听他的,我雪家上下千余口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啊!陆…月寒!你知道的,我最重亲情,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啊!我每日都活在愧疚里,生不如死……”
她说得声泪俱下,表情痛苦万分,仿佛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月寒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她说完,才缓缓道:“到了此刻,你还不打算与我说实话?”
雪清瑶心中猛地一咯噔,却依旧硬着头皮,赌咒发誓:“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轰,永世不得超生!月寒,不,主人!求你信我这一次!放过我,我愿此生此世……”
“哼。”月寒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打断了她的话,“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会爱上你。”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判决,彻底碾碎了雪清瑶所有的希望。
她看着月寒眼中那再无一丝波澜的死寂,真正的、彻骨的恐惧终于彻底吞噬了她。她张着嘴,还想做最后的哀求,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影蚀剑动了。
没有狂暴的能量,没有歇斯底里的怒吼。只是平稳地、坚定地,如同执行一道早已注定的程序,缓缓向前递出。
冰冷的剑锋,轻柔地刺入了那不断蠕动的喉咙。
雪清瑶的眼睛瞬间瞪大到极致,眼球凸出,充满了无尽的惊恐与难以置信。嗬嗬的鲜血从剑刃两侧涌出,淹没了她所有未尽的谎言与哀求。
月寒的目光与她绝望的瞳孔对视着,手腕微微一震。磅礴的剑气瞬间在其体内爆发,湮灭所有生机。
紧接着,月寒左掌拍出,印在她的心口。一声沉闷的爆响,心脏彻底碎裂。
雪清瑶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了下去,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最终彻底黯淡,只剩下凝固的恐惧与不甘。
月寒缓缓抽回影蚀剑,甩去剑尖温热的血珠,归鞘。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片刻,然后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了两世的郁垒与仇恨全部呼出。
胸口那块盘踞了无数个日夜的巨石,似乎随着这一剑一掌,彻底粉碎、消散。
没有预想中的狂喜,也没有更多的空虚,只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释然。
陆潇的债,还了。从今往后,她只是怜月寒,苏泠座下大弟子。
她不再看那尸体一眼,利落地将其扛起,身影一闪,便出现在归寂之地外围那片原始而危险的古老森林上空。
浓密的树冠在下方向四面八方延伸,林中传来各种凶戾妖兽的低吼与厮打声。月寒没有任何犹豫,如同丢弃一件垃圾般,将肩上的尸体朝着下方兽吼最密集的区域抛了下去。
“开饭了,赏你们的。”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消散在风中。
尸体向下坠落,立刻引来了下方黑暗中无数双贪婪嗜血眸子的注视,以及更加兴奋躁动的嘶吼和争夺撕扯声。
月寒转身,头也不回地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身后密林中,只剩下野兽为争夺“盛宴”而发出的疯狂咆哮与撕咬声,很快,便再也听不到其他。
尘归尘,土归土。
一段纠缠两世的孽缘,终以最原始的方式,彻底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