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轮洄渊外围，那毁天灭地的恐怖波动，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东天虚无之眼边缘重归死寂，只剩下零星的空间碎片如同流星般划过，映照出灵舟内众人惊魂未定的脸庞。方才那仿佛整个宇宙都要崩塌的骇人景象，深深烙印在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
“结…结束了？”一名弟子瘫软在地，声音发颤，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灵舟的防御光罩渐渐黯淡下来，发出低沉的嗡鸣，船体依旧残留着剧烈的震动感。妙音迅速检查了一番，长舒一口气，高声道：“所有人检查自身，汇报情况！”
很快，结果汇总上来——幸运至极，尽管方才的波动恐怖到难以想象，但在妙音事无巨细的周全准备和众人拼尽全力的维持下，竟无一人重伤或陨落，最多只是灵力透支、神魂略有震荡。
这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怜月寒几人此刻却丝毫轻松不起来。
波动结束了，意味着渊内的仪式有了结果。
可是……师尊呢？
五人几乎是同时将神识疯狂地铺展开来，不顾自身消耗，拼命地搜寻着那片依旧混乱危险的区域，试图捕捉到那缕熟悉到刻入灵魂的、冰冷又强大的气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片区域仿佛彻底化为了绝对的死寂，连原本狂暴的能量乱流都平息了，只剩下令人心慌的虚无。她们的神识探入，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
“师尊……师尊！”怜月寒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出灵舟。
“大师姐冷静！”妙音急忙拉住她，自己却也嘴唇颤抖，“师尊神通盖世，定会无恙！我们再等等！或许……或许只是气息被屏蔽了……”
她不敢说下去，那个最坏的念头让所有人都心如刀绞。
云汐默默取出丹药分给众人，她的手也在微微发抖，柔声道：“师尊既让我们在此等待，必有深意。我们要相信师尊。”话虽如此，她眼中的担忧却丝毫未减。
墨铃和雪团紧紧抱在一起，翠绿和黑亮的眼眸里噙满了泪水，吓得不敢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片虚无。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就在五人几乎要被绝望吞噬，准备不顾一切冲向那片死寂之地时——
前方不远处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了一下。
紧接着，两道身影毫无征兆地从中跌出！
为首者，一袭素衣早已被鲜血和尘污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长发凌乱，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正是苏泠！而她怀中，正紧紧横抱着一个被绿色外袍包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头璀璨湛蓝色长发的女子！
“师尊！！！”
五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喜呼喊！
苏泠的身影晃了一下，几乎要从空中坠落，但她强行稳住，用最后的力量化作一道流光，瞬间飞入灵舟打开的舱门内，轻轻落在甲板上。
“师尊！您怎么样？！”
“师娘……这就是凝霜师娘吗？”
五人瞬间围了上来，看着师尊那从未有过的虚弱模样，皆是心疼不已，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被她怀中那女子吸引。即便面容被外袍遮挡大半，仅凭那隐约的轮廓和那头奇异的湛蓝长发，以及师尊那般珍而重之的姿态，她们也瞬间猜到了女子的身份。
苏泠微微颔首，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她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未曾离开怀中之人，声音沙哑微弱，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嗯……回去吧。辛苦……各位了。”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仿佛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她的身形又是一晃。
“快！启程！立刻返回宗门！”妙音强压激动，立刻下令。
灵舟爆发出璀璨光芒，调转方向，化作一道流星，急速远离这片令人心悸的空域。
舱室内，苏泠抱着凝霜，一步步走向为她准备的静室。她的脚步虚浮，背影摇摇欲坠，却依旧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稳当，仿佛怀中抱着的是整个世界的重量。
弟子们屏息跟在她身后，不敢打扰，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心疼与好奇。
轻轻将凝霜放在柔软床榻之上，仔细掖好被角，甚至将她散落的一缕蓝发轻柔地捋到耳后。做完这一切，苏泠就那样静静站在床边，凝视着那张万载轮回后终于重现的睡颜，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然而，就在众人稍稍放下心之时——
“咳……”苏泠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咳嗽，指缝间竟有暗金色的血液渗出！
下一秒，她身体一软，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师尊！”
“姐姐！”
众人大惊失色！离得最近的怜月寒和林青岚一个箭步冲上前，堪堪在她倒地前将她扶住。
直到此刻，她们才真正触碰到苏泠的身体，感受到那衣物之下，竟是如此的冰冷！气息更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原来……原来刚才那看似平静的模样，全是强撑出来的！
苏泠的肉身虽在最后时刻被神秘力量修复，但对抗寂灭归墟劫所消耗的庞大本源、近乎枯竭的灵力、以及神魂上承受的恐怖创伤，根本没有恢复！她完全是靠着那股惊人的意志力，才硬撑着将师娘带了出来，安排好一切！
“快！云汐！”怜月寒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云汐早已上前，指尖流淌出纯净的生机绿光，按在苏泠眉心与心口，仔细探查。越是探查，她的脸色越是苍白，眼圈瞬间就红了。
“师尊…师尊的灵力几乎枯竭，神魂之力透支严重，道基甚至有细微裂痕……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连忙取出最好的温神蕴灵丹药，小心地送入苏泠口中，并以自身灵力助其化开。
丹药入体，苏泠苍白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丝，但依旧昏迷不醒。
而更让众人心酸的是，即便是在彻底失去意识的昏迷中，她的右手依旧死死地、紧紧地握着床上凝霜的一只手，十指紧扣，仿佛焊在了一起，无论她们如何小心翼翼试图分开，都无法撼动分毫。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刻入灵魂的执念与守护。
万载孤寂，逆天改命，九死一生……终于换回的牵手，纵是昏迷，纵是身死，也绝不松开。
看着师尊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感受着她冰凉的身体和那死死相握的手，再看向床上安然沉睡、对一切毫无所知的师娘……
五个徒弟此刻心中再无半分对师娘的好奇，只剩下对师尊无边的心疼与敬重。
云汐守在两人中间，一边持续不断地为苏泠输送温和的生机灵力，一边时刻关注着凝霜的状态。
灵舟无声地划过星空，向着归寂之地的方向疾驰。
舱室内，光线柔和。一边是昏迷不醒、死死牵着手的苏泠，一边是沉睡安然、呼吸平稳的凝霜。
万载执着，生死相随。
这条路，她终于走到了终点，也终于……不再是独自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