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星河低垂。苏泠并未返回僻静的归寂之地,而是留在了天衍宗内那座为她修建、却从未真正入住过的宗主府邸。
当真正踏足其中时,即便是以苏泠万载的见识,也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象微微动容。
府邸并非金碧辉煌的庸俗奢华,而是极致的清雅与恢弘结合。整座主殿仿佛由一整块巨大的静心暖玉雕琢而成,温润的乳白色光泽自然流淌,不刺眼却照亮每一个角落。殿内穹顶高远,镶嵌着依照周天星辰排列的夜明珠,与外界星空遥相呼应。灵泉从殿后引入,化作蜿蜒溪流穿过厅堂,水汽氤氲间滋养着无数无需泥土便能盛放的奇花异草。各处摆设无不精致考究,看似随意,却暗合阵法,汇聚着庞大而温和的天地灵气。
“这帮孩子……”苏泠轻轻摇头,无相面具早已取下,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温暖的复杂神色,“心意太重了。”
她习惯了归寂小筑的简朴自然,此地虽好,却总让她感觉过于正式和空旷,少了那份随心所欲的自在。
凝霜与幽蔻一左一右,亲密地抱着她的手臂,如同引领参观一般,带着她在府内漫步。穿过雕梁画栋的走廊,步入一处延伸至灵池之上的白玉亭台。池中莲花夜放,散发着朦胧光晕,与星辰倒影相映成趣。
“泠姐姐,”凝霜侧头,湛蓝的眼眸在夜色中更显清澈,带着好奇,“月寒和妙音那俩孩子,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她们那样子,倒不像日久生情,反而像是……被撞破了什么?”
苏泠任由两人依偎,目光落在池中随波晃动的星月倒影上,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从月寒醉酒强吻,到妙音心绪不宁琴音出错,再到今日清音阁的意外叠加与最终“逼宫”。
“……大抵如此。”苏泠轻叹一声,“妙音那孩子,外柔内刚,心思缜密却也认死理。月寒那混账行径扰了她的道心,她无法当作无事发生,恐怕连日来修炼都受影响。与其自己纠结内耗,不如直接找上月寒,要么彻底了断,要么……就这般绑在一起。倒也符合她的性子。”
她顿了顿,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月寒那跳脱莽撞的性子,有妙音这般细致沉稳的人管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总好过她整日只知道打架喝酒。”
“只是……”苏泠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向凝霜和幽蔻。夜风吹动她的白发,容颜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犹豫和难以启齿的神色,耳根隐隐泛红。
“幽儿,”她看向笑容妩媚的幽蔻,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就是……”
“就是什么呀?泠姐姐?”幽蔻故意装作听不懂,粉眸中闪烁着促狭的光,指尖在苏泠手臂上轻轻画圈。
苏泠吸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低声继续:“就是……你提及的,同性道侣之间……那方面……的事……” 话未说全,但意思已然明了。她脸上的绯红更深了些,在玉色光辉映照下,格外明显。
“哦~?”一旁的凝霜却忽然轻笑出声,眼中满是了然与温柔,“泠姐姐,你莫不是……听了幽蔻的话,动了心思,想要个属于我们三人的孩子了?”
苏泠倏然看向凝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霜儿,你……你莫非早已知晓此事?”
凝霜含笑点头:“幽蔻很早之前就同我说过了。”
“很早是何时?”
凝霜偏头想了想,语气寻常:“大概……几万年前吧?在我们都还……未曾遭遇变故之时。”
“几万年前?!”苏泠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微微张开了唇,看看一脸笑意的凝霜,又看看眼中满是狡黠的幽蔻,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合着这么件堪称惊世骇俗的秘闻,这两个最亲近的人,早在万载之前就已私下知晓,却一直将她蒙在鼓里?而她这位曾经令仙魔两界闻风丧胆的血手罗刹竟对此一无所知?
“那……具体该如何做?”苏泠按捺下心中那点被隐瞒的微妙情绪,更多的是被勾起的、连她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过的期待与好奇。
幽蔻这才将脑袋亲昵地靠在苏泠肩上,粉唇贴近她敏感的耳廓,吐气如兰,声音带着一种讲述秘闻的诱惑:“魔教传承驳杂,有一支早已湮灭在历史中的派系,其秘典中确实记载过这等逆天而行……或者说,另辟蹊径之法。”
她的指尖,不知何时悄然滑至苏泠平坦紧致的小腹处,隔着轻薄的衣料,极其缓慢地、带着暗示意味地画着圈。
“说来简单,甚至简单到让人觉得像个荒谬的玩笑。”幽蔻轻笑,在苏泠脸颊上印下一吻,“只需双方自愿,立下精血契约。取彼此心头一缕精血,以特殊法门互相融入对方血脉深处,达成最深层次的‘共生’。而后,再将对方的精血,以秘术引导,融入己身下丹田与胞宫交汇之处的‘气海灵源’中,以自身灵力与生命本源温养……”
苏泠听得怔住,玄墨金眸中满是不可思议:“就……如此便可?无需外物,无需夺舍,无需违背伦常天道?” 这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深度的生命链接与共同创造,而非她想象中那些邪异诡谲的手段。
“核心法门便是如此。”幽蔻点头,指尖的动作停了停,语气多了几分认真,“而且,并非空谈。在那支派系尚未消失时,典籍记载中确有成功先例。那对道侣……最终似乎也携手隐世,再无音讯了。”
凝霜也轻声补充:“此事在当时,无论仙界魔界,知晓者皆视为荒诞,嗤之以鼻,认为有违阴阳伦常,是彻头彻尾的邪道。那仅有的成功者,也因不堪外界非议与探寻,最终选择了彻底消失。”
苏泠沉默良久,才幽幽叹道:“这些事……我竟一概不知。” 她记忆中,自己那些年仿佛只沉浸在无尽的征战、杀戮与守护之中,对这类旁门左道儿女情长的秘闻,当真从未留意过。
凝霜和幽蔻闻言,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对往昔的怀念与一丝揶揄。
凝霜挽住苏泠另一只手臂,柔声道:“我的傻姐姐,你那时眼里除了敌人、手中剑,便是偶尔分神看看我们。满身煞气的血手罗刹,谁又敢、谁会把这些风月秘闻拿到你面前说道?”
幽蔻也娇笑道:“就是,告诉你,你怕是只会觉得无聊,或者冷冷扔下一句‘旁门左道,于大道无益’,便不再理会了。”
回想起自己万载前那冷硬、专注乃至有些偏执的模样,苏泠自己也忍不住摇头失笑,脸上泛起一丝赧然。那时的她,心中唯有变强、守护与复仇,何曾有过这般细腻的心思,去关注这些关乎生命延续与情感结晶的温柔可能?
是眼前这两个人,用她们的生命与爱,一点点融化了她心中的坚冰,将她从那无尽的血色与孤寂中牵引出来,让她重新体会到了温暖、牵挂与家的含义。
心潮涌动,情难自抑。
苏泠伸出双臂,将一左一右的凝霜与幽蔻,更紧地拥入怀中。她的下巴轻轻抵在凝霜发顶,侧脸贴着幽蔻温热的脸颊,玄墨金眸在夜色中明亮如星,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软与清晰:
“还能再见到你们……真好。”
简单的话语,却承载了万载寻觅、生死离别、失而复得的所有重量与庆幸。
无需再多言语。
“那……我们还等什么?”幽蔻破涕为笑,眼中重新燃起炽热的光芒,与凝霜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下一刻,两人同时拉住苏泠的手。
“哎?”苏泠还未从感怀中完全回过神,便被两位道侣一左一右,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雀跃与羞涩,拉着手,沿着白玉回廊,一路小跑着,冲向那座灯火通明、温暖奢华的琼楼玉宇深处。
夜风扬起她们交织的长发与衣袂,星光与池中莲辉为她们的身影镀上梦幻的光边。
府邸深处,那间早已精心布置、温暖如春的寝殿之门,被轻轻合上,掩去了一室即将升腾的旖旎春色与无尽柔情。属于她们的夜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