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书瑶动了。没有试探，没有犹豫，她纤瘦的身影在开始二字落下的瞬间，便如离弦之箭般直射向那一尺圈中的月寒！手中那柄看似风雅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并非寻常纸绢，而是流淌着暗金色泽、薄如蝉翼却隐含金属寒光的奇异材质，凰翎玄金。乃是其母族秘藏的一块上古神禽尾羽碎片，融入深海玄铁精髓锻造而成，看似轻盈，实则锋锐无匹，坚韧异常，是她身份与潜力的象征，亦是此刻她唯一的依仗。
扇缘划破空气，带起尖锐的嘶鸣，直取月寒面门！这一击迅捷狠辣，毫无花哨，已然超越了许多筑基修士的水准，显然她在凡间皇室时并未荒废武技。
然而，月寒只是微微偏头，连眼皮都未多眨一下。
“嗡——”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空间本身在震颤的低鸣响起。书瑶感觉自己全力挥出的折扇，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墙。那股沛然莫御的反震之力顺着扇柄传来，震得她虎口发麻，半边身子都为之酥麻，攻势瞬间溃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数步才勉强站稳。
差距！天堑般的差距！
书瑶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声在安静的防护阵内清晰可闻。她握紧微微颤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盯住圈中那依旧闲适、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的黑衣身影。
不甘心！怎能甘心？！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雕梁画栋却冰冷彻骨的深宫，兄长们表面和气下暗藏的刀光剑影，母后那永远带着衡量与审视、鲜少有温度的目光……亲情？在那个地方，是比顶级功法还要稀缺的东西。
她曾像影子一样活在角落，直到那日皇家测灵大典，水晶球在她掌心爆发出夺目的光华。那一刻，母后的眼中才第一次有了名为重视的光芒，却也仅此而已。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从无用的公主，变成了“有价值的筹码”。她要变强，强到足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强到让那位铁石心肠的母亲，也必须正视她的意志，而非仅仅是她可能带来的利益！
“呃啊——！”一声压抑的低吼从她喉间挤出。书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再次动了！这一次，她不再正面强攻，身形变得飘忽不定，绕着那一尺小圈急速游走，手中折扇或点、或削、或划，角度刁钻，暗含某种玄妙步法，试图寻找那无形屏障的破绽，或者至少，让月寒移动分毫！
叮！叮！铛！
扇缘与无形屏障碰撞，发出金铁交击般的脆响，溅起点点微不可察的火星。书瑶将身法催动到极致，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折扇与双腿，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化为一道模糊的残影。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呼吸灼热如烧，灵力飞速消耗带来的空虚感开始蔓延。
可圈中的月寒，依旧如一座亘古不变的山岳。她甚至微微闭了闭眼，仿佛有些无聊。
一次全力突刺被弹开后，书瑶踉跄后退，一缕殷红的血迹顺着她紧握扇柄的虎口蜿蜒流下，滴落在光洁的地面上，绽开刺目的红梅。那是反震之力撕裂了皮肉。疼痛尖锐，却远不及心底那股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无力与愤懑。
“你的实力，本座已然认可。”月寒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能在我一成护身罡气下坚持至此，攻击亦有章法，心志也够坚韧。入我天衍宗绰绰有余。放弃吧，再下去，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我不——！！”回答她的，是书瑶一声近乎嘶哑的、斩钉截铁的低喝！那双明亮的眼眸里，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焰。放弃？在她的人生里，从未有过“放弃”这两个字！尤其是在证明自己价值的路上！
她猛地再次前冲，将最后残余的灵力，连同某种豁出去的决绝意志，全部灌注于下一击！
“嘭！”
比之前更强烈的反震传来。书瑶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喉头一甜，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抛飞，重重摔落在数丈之外的地面上。
“噗——”一口鲜血终究没能忍住，喷溅而出。
更糟糕的是，剧烈的冲击和灵力紊乱，终于破坏了她精心维持的易容术。束发的玉冠碎裂，如瀑青丝散落肩头，脸上精巧的修饰痕迹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一张苍白却精致绝伦、明显属于少女的容颜。虽因伤痛和脱力而眉头紧蹙，却难掩其天生的清贵与美丽。
防护阵外，顿时一片哗然！
“啊？！他……她是女的？！”
“易容术？！我等竟毫无察觉？！此人究竟是谁？竟让怜老祖亲自出手测试？”
新弟子们目瞪口呆，议论纷纷，看向场中那狼狈少女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与探究。连一些长老也面露讶色，暗自惭愧未能识破此等精妙的伪装。
月寒看着倒地咳血、长发披散、露出真容却仍挣扎着想要爬起的书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丫头，倔强得有些过头了。
然而，就在她以为对方终于要力竭认输，或者至少暂时失去行动能力时——
书瑶颤巍巍地用手背抹去唇边血迹，眼神却变得更加空洞而疯狂。她没有再试图起身攻击，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伸出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猛地扯开了自己胸前已经有些凌乱的衣襟，露出了锁骨下方一片肌肤。只见那白皙的皮肤上，赫然烙印着一道复杂而邪异的暗红色纹路，如同某种古老而狰狞的鸟形图腾，隐隐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以血为引，焚我残躯……”
她喃喃着，声音沙哑而诡异，沾染鲜血的手指毫不犹豫地重重抹过那道暗红纹路！
“轰——！！！”仿佛点燃了埋藏千年的火山，一股炽烈无比、颜色呈暗红近黑、却散发出骇人高温的火焰，猛地从书瑶身上爆发出来！火焰冲天而起，隐隐形成一只模糊的、展开双翼却充满痛苦与暴戾意味的火鸟虚影！
书瑶的双眼瞬间失去了焦距，被一片混沌的暗红色所取代，脸上流露出混杂着极端痛苦与无边暴怒的神情。她周身的气息急剧攀升，瞬间突破了筑基期的界限，甚至还在向上涌动，但那力量极不稳定，充满了毁灭性的躁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连同她自己一起炸裂！
“嗯？！”月寒一直轻松写意的脸色终于变了。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古老狂暴带着深深邪异与不甘的意志，正顺着那火焰试图主宰这女孩的身心！“这是……涅槃业火？！不对，这气息……”
“凤凰之焰？！还是极其罕见的、带有业力属性的变种！”高台上，林青岚猛地站起，眼眸中满是惊愕。她体内的龙炎之力竟隐隐与之产生了共鸣与排斥！“这丫头竟然是身负神兽血脉的体质？但这火焰……邪气太重了！”
苏泠的目光也凝重起来，玄墨金眸微微眯起：“确实是凤凰一脉的力量，但极不纯粹，似乎被某种强烈的怨念、执念甚至……诅咒所污染。她自身根本不知如何掌控，此刻是被血脉中潜伏的暴戾本能反噬了。”
“我靠……这是什么路数？！”月寒也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她属实没料到，自己只是想搓搓对方锐气的小小考验，竟然把这孩子体内如此危险的力量给逼了出来！
失控的书瑶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暗红业火裹挟全身，以一种远超她自身极限、近乎瞬移般的恐怖速度，撕裂空气，带着焚烧一切的暴虐气息，再次冲向月寒！这一次，火焰尚未及身，那炽热高温与邪异的精神冲击已扑面而来！
月寒，终于动了。
她并非被这力量撼动，这业火虽强，但以书瑶目前失控状态能引动的部分，还远不足以威胁到她。她是敏锐地察觉到，这种完全透支生命潜能、引爆污染血脉的疯狂行为，正在飞速侵蚀书瑶的根基，甚至可能留下永久性的道伤或心智损伤！
她脚步微微一错，身形如同幻影般向侧面平移了……一寸。
恰好，让她原本站立的位置，离开了那个一尺圆圈的范围。
“喂！停下！你赢了！听见没有！快醒过来！”月寒一边闪避着那毫无章法却威力骇人的火焰攻击，一边试图用蕴含清心镇魂之力的声音喝醒对方。
然而，此刻的书瑶仿佛彻底沦为了业火的燃料与载体，对外界的声音毫无反应，只是疯狂地追击、焚烧，暗红色的瞳孔中只剩下毁灭的欲望。
就在月寒眼神转冷，考虑是否要强行出手镇压这失控的火焰，即便可能对书瑶造成一定损伤也在所不惜时——
异变再生！书瑶身上那冲天而起的暗红业火，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又像是她残存的意识在与本能做最后抗争，火焰猛地一阵剧烈摇曳、明灭不定，随后竟如同退潮般，迅速黯淡、收敛、熄灭……
“呃……”书瑶眼中的暗红光芒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的空洞，随即被无尽的疲惫与黑暗吞噬。她身体一软，向前倾倒。
月寒眼疾手快，一个闪身上前，稳稳地将昏迷过去、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至极的少女接在了怀中。她立刻探入一缕灵力，仔细探查其体内状况。
片刻后，她微微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灵力枯竭，经脉轻微灼伤，心神损耗过度……暂时昏过去了，根基……啧，有点损伤，但没想象中那么严重，万幸没彻底引爆那邪火。”
高台上，苏泠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场内外所有的嘈杂与震惊：
“妙音，你且出面维持秩序安抚众弟子，考核后续照常进行，今日之事，不得妄议。月寒，立即将这孩子送往云汐的药峰静室全力施治，务必稳住其伤势与血脉反噬，青岚云汐你们跟着一起。墨铃，雪团，你们协助妙音看好这里。”
一道道指令清晰下达，井然有序。
月寒抱着轻若无骨昏迷不醒的上官书瑶，最后看了一眼那地面残留的焦黑痕迹和自己刚刚踏出的一寸之地，眼神复杂地摇了摇头。
“小丫头片子，玩得可真够大的……”
她不再耽搁，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着药峰方向疾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