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组织要我离职？”
“调岗，别说的那么难听。”
指挥室内，身披军装的中神晓与短裙西装打扮的OL女性相对而坐。
天色暗淡，只有昏黄余晖勉强撒在屋内，却没人伸手开灯。
“对黑暗组织的战斗只剩下扫尾工作了，你也该休息了，本就是因为战时才破例让你作为男性指挥魔法少女队伍的——现在调岗转业，你还来得及避开风头，拿个安稳的待遇，有个体面的退场。”
女人翘起腿，撑着脸颊，指尖哒哒轻点桌面，向中神晓丢出如此话语。
背对着窗外黄昏，她的脸显得有些模糊，整个身影倒像是沐浴在余晖般威严。
那般威严，又或者单纯只是背对的光线让晓微微眯眼，沉默了片刻。
“...就因为这种理由？”
“我能给你扯一堆理由，你想听吗？不想的话，结论就是你要调岗。”
相顾无言，晓揽过桌上合照。
照片中，一身军装的晓摆在镜头正中，热情爽朗的运动少女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胆小冒失的娇小女孩怯生生轻拽他的衣角，优雅华丽的贵族女性炫耀般牵着他的手掌，温柔可亲的长发少女轻柔地挽住他的手臂，阴沉冷淡的女孩顶着褪不去的黑眼圈蹲在他身前露出小小的脑袋，一起堪堪挤进了这副不过三人宽的空间。
怎么看都是和谐的画面，但，在战争逐渐远去，女性权益运动日渐兴起的现在，这是不被允许的情景。
晓的手由下至上抚过相框，悬至胸前，紧握成拳，随后——
哐——的一声砸在桌上。
“——我不接受，战斗还没结束，就因为一点流言要自乱阵脚？”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晓队，这是上级的命令。”
“那就让总部亲自给我发正式调命！偷偷摸摸派个人过来算什么？”
完全不为气势所动，女人与晓对峙。
气氛逐渐凝固，不过，在到达冰点之前——
“队长！队长队长！废楼有怪物出现啦！组织派任务啦！咱们有活干啦～”
少女一惊一乍的动静由远及近，打破了凝固的氛围，随即，房门被哐当撞开，出现一对摇曳的火红。
一身清爽运动着装，顶着红色双马尾的少女，嬉笑着露出小小的虎牙，全然不顾小麦色肌肤上滴淌的汗珠，张开双手就向晓扑了过来。
“我听到了，还有，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星奈，注意仪态！不要搂搂抱抱的——”
“欸～不要嘛，都要努力干活了当然要补充动力啦，这可是我跑赢了大家得到的奖品！”
她的出现中断了两人的对话，两人都知道，有些话不该让这些孩子听见。
所以，对话就到此为止。
“我会一五一十汇报的，你的回答。”
“请便。”
不欢而散。
无论总部如何回应，是调任还是责令清退，至少现在，他还是带领队员执行作战任务的队长。
他理应带队去解决任务，至于上面怎么想，那是上面的问题。
抱着如此的想法，中神晓，魔法少女队伍的队长——
——————
——迎来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战败。
“呃...”
“队长！祈倒下了，制压结界终止！我们就要挡不住了！队长，听的见吗！？”
无线电爆发的怒喊打破了夜晚的沉寂，强行唤醒了中神晓有些迷离的意识。
他艰难的动了动嘴唇，一口腥甜涌上喉头，让他无法抑制的咳出一点血沫。
“咳...咳咳...听得见，带祈撤到楼顶，那里是学姐火力能掩护你的位置...”
真是糟糕的谢幕。
晓艰难的捂着侧腹，那里的护具像被巨兽撕扯般露出大片撕裂的凯夫拉纤维，暗红的血液浸透裂口，从他的指尖滴淌而下。
在他身侧，废楼的走廊横七竖八堆放着一片被如泥浆般黑影笼罩的怪物，切分成怪异细条状的尸体。
每一个都是能抗衡普通魔法少女程度的强大怪物，以组织的分类足以归类为B级的诅咒之物，却在这里如同杂鱼般到处都是。
明明组织下派的任务只说是简单的解救人质，结果，在队伍接触人质的瞬间，所谓的人质炸裂成恶毒的诅咒，从中溢出了远超预期强度的怪物，顷刻将队伍重创，冲散。
对外求援的通讯石沉大海，即使动用私人身份联络组织也毫无回应。
即使是常年身处前线而对政治一窍不通的晓，也明白此刻的处境。
纵然将无辜的少女拖下水也在所不惜的，违逆组织之人理所应得的处境。
“了解！队长，你在哪里？我们立刻就——”
“带祈撤到楼顶！”
没有解释的余裕，只有失态的怒吼。
丢下手中还在尖叫着呼喊自己的无线电，舍弃插进不知哪只怪物体内而难以拔出的军刀，晓抽出腰间佩枪。
既然对方的目标就是自己，一个本就该谢幕退场之人，那便没有把那些孩子再牵扯入内的理由，这不是她们该插手的战斗。
晓抬起枪口，指向走廊尽头。
在那里，一片庞暗影骤然遮蔽了走廊彼端光源，掀起一阵腐败与铁锈混合的恶臭。
巨大狰狞的龙翼割裂了夜色淡光，滴淌下如同活体般蠕动的污浊，顺着华丽鳞甲滴落，沿着走廊蔓延。
那便这场伏击的罪魁祸首，黑暗组织干部，散播灾祸和诅咒的灾龙菲洛希尔。
“咳...黑暗组织，居然还留有余力啊...不，你在这里的话，说明...”
“啊哈哈哈哈哈，说出来就有些不解人意咯，队长，干部也是要生存的嘛，给谁干活不是干呢？”
熔金长发的龙娘菲洛希尔，踏着长靴驻足于走廊尽头，稚嫩可爱的脸蛋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劣笑容。
作为干部级的存在居然屈身来伏击一个魔法少女都不是的男人，要是一般干部的话，或许会感到羞耻。
但她不一样，她本就是散播灾厄，欣赏悲剧之恶龙，根本就不存在俗世的价值观。
不如说正是因为毫无底线，她才能从干部中脱颖而出，成为存活至今的恶龙。
相距50米，不偏不倚卡在特装弹射程之外。
菲洛希尔身姿略微前倾，覆鳞龙尾高高扬起。
晓的指尖扣住手枪扳机，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腰间痛楚，压低身姿。
“我不懂你们人类什么政治啊派系啊之类的麻烦玩意啦，我单纯只是好奇啊，没有你的话——”
随即，风声破空。
轰————！
空气被激波撕裂，震荡爆鸣甚至击碎了整栋废楼的玻璃。
走廊的地面蔓延出一道夸张的深沟，深深撕开混凝土，将内部的钢筋扭曲成怪异角度。
灾龙跨越了声音的界限，在这破风之声穿透耳膜之前，利爪已然挥下，像划过黄油般切过晓预判她动作而作势格挡的手臂，撕碎胸腔。
狂风将晓席卷带飞，整个砸在墙壁上，任由鲜血在身后墙壁留下长长血印，顺着墙边滑下。
砰——
直到此时，才传来枪响。
足以撕碎高级怪物的特制子弹撞击变形，从盔甲上颓然滑落，连一丝擦痕都不曾留下。
这是二人在相遇瞬间就已相互知晓的结果，普通人不可能抗衡干部级怪物。
晓只不过是在走向注定的死亡，倾尽全力死在他一生为止奋斗的战场。
“——你那些可爱的女孩，会变成什么样呢？”
赤金色竖瞳流露出戏谑，菲洛希尔抛下得不到问题的答案，甩掉爪上残存血液。
诅咒化作流体满溢而出，向残破尸体当头淋下，将血色覆盖上黏稠暗幕。
楼上依旧隐约能听到战斗的声响。但，她要做的事，她想做的事，都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只剩下等待，让时间发酵她问题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