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嗡——
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低沉、极其宏大的震动,毫无征兆地从地底深处传来,仿佛沉睡的巨兽在翻身。整个候车大厅,不,是整个空间,都随之轻轻一颤!头顶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明灭不定,将那些空座椅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般扭曲狂舞!
路明菲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彻骨的恐惧感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这绝不是地震!这是一种…更古老、更蛮荒、更令人绝望的悸动!
眼前的景象开始疯狂扭曲、溶解!
冰冷的水磨石地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得无法想象的、遍布着古老铜绿和狰狞龙形浮雕的青铜巨柱!它们如同支撑天地的脊梁,一根根拔地而起,直刺入铅灰色、翻滚着血色雷霆的苍穹!空气变得粘稠灼热,充满了硫磺、血腥和金属锈蚀混合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撕裂了死寂!那不是野兽的吼叫,那是…龙吟!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怒与亘古的威严!路明菲惊恐地抬头,只见浓云裂开,巨大的、遮天蔽日的龙影在血色的闪电中翻滚!布满青黑色鳞片的膜翼每一次扇动都卷起灭世的风暴!冰冷的黄金竖瞳如同燃烧的太阳,穿透云层,带着漠视苍生的残忍,精准地锁定了渺小如蝼蚁的她!
战场!一个无法想象的、神魔般的战场在她眼前铺开!身披残破青铜甲胄的战士在巨龙的阴影下如同脆弱的麦秆般被撕裂!炽热的龙息如同熔岩瀑布倾泻而下,将大地化为焦土!残肢断臂混合着滚烫的血液和融化的金属,构成一幅最原始、最残酷的地狱图景!悲鸣、怒吼、金铁交击、骨骼碎裂的声音交织成毁灭的交响!
恐惧!纯粹的、压倒一切的恐惧攫住了路明菲!她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咯咯作响。四肢冰冷僵硬,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身体里的每一滴水分都在那恐怖的龙威下蒸发殆尽!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那冰冷的黄金瞳点燃,化为灰烬!被那巨大的龙爪碾成齑粉!
就在她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就在那灭世的龙息即将吞噬她的瞬间——
所有的喧嚣、所有的光影、所有的恐怖,如同退潮般骤然消失。
冰冷、空旷、死寂的候车大厅重新回到眼前。惨白的灯光,墨绿的座椅,水磨石地面反射着模糊的光。雨水依旧啪嗒啪嗒地敲打着高窗。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只是一场过于逼真、过于骇人的噩梦。
路明菲浑身被冷汗浸透,校服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冰冷刺骨。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从椅子上滑落,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视线模糊,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呼…呼…搞…搞什么鬼…”她哆嗦着嘴唇,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熬夜…一定是熬夜打游戏…精神恍惚了…对,一定是…”
她努力说服自己,试图把刚才那恐怖绝伦的景象归结于自己的衰运和疲惫产生的幻觉。太真实了…真实到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脑海里,那硫磺味,那龙吼的震动,那黄金竖瞳的冰冷…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她自嘲地想,挣扎着想爬起来。一个人坐在地上,像只被吓破胆的鹌鹑,要是被人看见,简直能尴尬得再死一次。
然而,就在她试图撑起发软的身体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
就在她刚才坐过的、空无一人的那张墨绿色硬塑座椅上——
一个身影,不知何时,静静地坐在了那里。
路明菲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再次冻结。
那是一个少年。
他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纤细,穿着一身剪裁极其考究、样式古典的黑色小礼服,衬得皮肤有种近乎透明的苍白。柔软的黑发垂在额前,发梢带着一点自然的微卷。他的五官精致得不可思议,如同最完美的瓷器人偶,雌雄莫辨的美感中透着一股非人的、冰冷的韵味。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很美,却毫无温度,像月光下淬了毒的刀锋,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切?
最让路明菲心脏骤停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和刚才幻象中,那条巨龙一模一样的…燃烧的黄金瞳!
璀璨,冰冷,带着神祇俯瞰蝼蚁般的漠然,静静地注视着她。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路明菲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想法、甚至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和卑微,都无所遁形。
少年优雅地交叠着双腿,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正把玩着一个小小的、深红色的东西。
路明菲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她收到的卡塞尔学院信上的火漆封印!那个缠绕藤蔓包裹利剑与半朽世界树的徽章!
“晚上好,姐姐大人。”少年的声音响起,如同最名贵的大提琴奏响的低音,优雅悦耳,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难以言喻的诱惑力。他微微歪了歪头,黄金瞳中的光芒流转,笑容加深,露出一点点洁白得耀眼的牙齿。
“刚才的…‘风景’,喜欢吗?”
“那就是…埋藏在你血脉深处,属于‘弃族’的命运回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