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那个雨夜,像一块浸透了冰水的破布,死死捂在路明菲的心口,沉重又阴冷。路明蕾那双燃烧的黄金瞳,那句“弃族的命运回响”,还有那毁天灭地的幻象碎片,时不时就会在深夜里猝不及防地蹦出来,惊得她一身冷汗。她尝试用“过度疲劳”、“神经衰弱”、“衰仔专属幻觉大礼包”来解释,甚至偷偷在网上搜索了“严重幻觉症状怎么治”,结果只看到一堆更吓人的名词,吓得她赶紧关掉了浏览器。
算了,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 她鸵鸟般地把自己埋进日常的沙子里。反正衰仔的人生,多一件怪事也不算多。 眼下,有更“实在”的烦恼等着她。
“路明菲!动作快点!把这些都搬到天台上去!陈社长等着用呢!” 文学社副社长,一个总爱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女生,指着地上几个蒙着红丝绒布的、形状奇怪的大家伙,不耐烦地催促道。
路明菲看着那几个沉重的、看不出具体是什么的板状物,心里哀叹一声。又是体力活。但这次,她心里那点小小的不情愿很快被一丝隐秘的雀跃压了下去。
因为这是陈雯雯学长交代的任务!
陈雯雯学长,文学社社长,仕兰中学公认的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他说话声音清朗温和,读诗时镜片后的眼睛会微微发亮,仿佛盛着整个星河的温柔。路明菲在文学社就是个小透明,但每次活动,她都会缩在角落,像只汲取阳光的小蘑菇,贪婪地捕捉着陈学长的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微笑。能帮学长做事,哪怕只是搬搬抬抬,也让她觉得离那颗遥不可及的星星,似乎近了一点点。
“好的,学姐,我马上搬!” 路明菲赶紧应声,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她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力气,抱起一个最沉的大家伙。粗糙的木质边缘立刻硌疼了她的手臂,重量压得她腰一沉。她咬咬牙,一步步挪向通往天台的楼梯。
老旧教学楼的楼梯又窄又陡,蒙着布的大家伙遮挡视线,路明菲走得磕磕绊绊,好几次差点踩空。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混着灰尘,在她脸上留下几道滑稽的印子,刘海也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狼狈不堪。但她心里那点小小的火苗还在微弱地燃烧着:这是帮陈学长做事呢!
好不容易把最后一个大家伙连拖带拽地弄上天台,路明菲累得直接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气。校服后背湿了一大片,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手臂酸得抬不起来。
天台上空空荡荡,风很大,吹得她汗湿的脖子一阵发凉。只有她一个人。副社长和另外几个帮忙的同学说去拿其他东西,把她一个人撂在了这里。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水泥地和栏杆镀上了一层黯淡的金边,远处城市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呼…累死了… 路明菲抹了把汗,环顾四周。那几个蒙着布的大家伙静静地立在中央,像几个沉默的谜团。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秘… 她有点好奇,但更多的是完成任务后的疲惫和一点点…被遗忘在角落的失落。衰仔嘛,工具人属性点满,用完就丢是常态。
就在她揉着发酸的手臂,琢磨着要不要下去看看其他人怎么还没来时——
“啧,这地方可真够冷的。”
一个带着点慵懒磁性的女声,毫无预兆地在空旷的天台响起。
路明菲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地上弹起来!她猛地循声望去。
在天台最背风的角落,那片被阴影笼罩的水泥墙边,不知何时,倚靠着一个身影。
那人姿态随意,一条腿曲起,一条腿放松地伸着,像只栖息在暗处的优雅猎豹。夕阳仅存的光线吝啬地勾勒出她纤细而挺拔的轮廓。最夺目的,是那一头即使在昏暗中也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红发,几缕发丝被风吹拂,拂过她白皙的侧脸。
路明菲的心脏没来由地“咚”地猛跳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缓缓转过头来。
轰——!
路明菲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按下了清空键,瞬间一片空白。
该怎么形容那张脸?不是仕兰中学里流行的甜美或清纯,而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刀锋般的美丽。五官清晰锐利,眉宇间带着漫不经心又洞察一切的疏离感。尤其那双眼睛,瞳仁是深邃的、近乎纯黑的颜色,此刻正毫不避讳地、带着一丝审视和玩味,直直地看向路明菲。
那目光,像探照灯,又像手术刀。路明菲感觉自己像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虫子,从乱糟糟的头发、汗湿的校服到沾满灰尘的帆布鞋,都被看了个通透。一股强烈的窘迫感瞬间席卷了她,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手指下意识地揪住了衣角。在这个红发少女面前,她感觉自己像颗刚从泥地里挖出来的、灰扑扑的土豆。
“哟,小苦力?”红发少女开口了,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却又异常清晰,穿透了天台的风声。她微微扬了扬下巴,指向那几个蒙着布的大家伙,“下面在搞什么名堂?需要把这些…嗯,神秘物品搬到天台上吹风?”
路明菲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嘴巴张了张,喉咙却干得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她…她是谁?好…好耀眼…也好可怕!
红发少女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视线慢悠悠地扫过空旷的天台、冰冷的栏杆,最后落回路明菲那张写满窘迫和茫然的小脸上,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看你累得跟条脱水的鱼似的,搬上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有意思。”
她的语气随意又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嘲弄,像把淬了蜜糖的小刀。换做平时,路明菲大概会在心里默默吐槽“关你什么事”。可此刻,她只觉得脸上更烫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在这个红发少女强大的气场笼罩下,她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显得笨拙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