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咆哮还在耳膜深处隐隐震颤,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光影在泪眼中糊成一片流动的色斑。
路明菲蜷缩在法拉利副驾驶那宽大柔软的真皮座椅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她用脏兮兮的校服袖子用力蹭着脸颊,试图抹去那些狼狈的泪痕,但新的湿意又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不是嚎啕大哭,更像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神经质的抽噎,混杂着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被强行拽离轨道后的失重感。
她偷偷地、飞快地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诺诺。
诺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姿态放松,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红发被敞篷灌进来的风吹得肆意飞扬,侧脸的线条在忽明忽暗的城市光影中显得冷峻而锋利。她似乎完全没在意路明菲的狼狈,也没打算安慰她,只是专注地操控着这匹狂暴的钢铁烈马,在夜晚的车流中灵巧地穿梭、超车,每一次引擎的低吼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那是一种路明菲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的、近乎野蛮的自由和强大。她是…怎么做到的?不会害怕吗?
路明菲收回目光,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皱巴巴的校服衣角。手腕上,被诺诺用力抓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种霸道而灼热的触感。“我的女孩”…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烧红石子,在她混乱的心湖里激起滚烫的涟漪,烫得她心尖发颤。
那是什么意思?是随口一说,像捡起一只流浪猫?还是……她不敢深想,巨大的冲击和残留的羞辱感让她本能地缩回了自己的壳里,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贪婪地捕捉着那抹跳跃的红。她的心跳,似乎还在被引擎的余韵和诺诺的存在感共同挟持着,不规律地撞击着胸腔。
她是…神仙?妖怪?还是…卡塞尔?
火车站雨夜的幻象、路明蕾那燃烧的黄金瞳、天台上的警告…所有被强行压下的诡异记忆碎片,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与刚才放映厅那毁灭性的羞辱和诺诺天神降临般的救场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大脑一片混沌。
如果那些幻象是真的……那诺诺呢?她也是那种……“怪物”吗?可为什么……她的“怪物”姿态,却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光辉,让她……挪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狂飙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跑车驶入一个极其安静、绿树掩映的区域。高大的树木在路灯下投下婆娑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与城市喧嚣截然不同的、静谧而昂贵的味道。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灯火通明、气派非凡的建筑前——丽晶酒店。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灯火,像一座水晶宫殿,把路明菲映衬得更加渺小和寒酸。
诺诺利落地停好车,熄火。引擎的低吼消失,世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路明菲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那心跳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下车。”诺诺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带着惯常的命令口吻。她推开车门,长腿一迈,走了下去,动作干脆利落。
路明菲像只受惊的兔子,慌忙解开安全带,手脚并用地爬下车。踩在酒店门口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上,她看着自己那身沾满灰尘、皱得像咸菜干的校服,还有那双脏兮兮的帆布鞋,再看看眼前金碧辉煌、穿着考究制服的门童和进出的衣香鬓影,强烈的格格不入感让她瞬间手足无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她下意识地想躲到诺诺身后,仿佛那抹红发能隔绝所有审视的目光。
诺诺瞥了她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她的狼狈样子有点嫌弃,但没说什么,只是下巴一扬:“跟上。”
路明菲像个提线木偶,亦步亦趋地跟在诺诺身后,走进了那扇旋转的、光可鉴人的玻璃门。温暖干燥、带着高级香氛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脚下厚实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晃得她有些眼晕。
她低着头,盯着诺诺那双干净利落的黑色短靴后跟,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皇宫的乞丐。靴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稳定,是她此刻唯一的锚点。她甚至能闻到诺诺身上残留的、混合着硝烟(是幻觉吗?)和一种冷冽松针般的淡淡气息,这气息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丝。
电梯平稳上升,停在一个很高的楼层。诺诺刷开一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房门。
扑面而来的,是更加浓郁的、混合着皮革、雪茄和某种古老书卷气息的奢华味道。
房间大得离谱,客厅铺着厚厚的手工地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沙发是深沉的丝绒质地,茶几上摆着精致的果盘和一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茶具。一切都散发着一种路明菲只在电影里见过的、遥不可及的“上流社会”气息。这真的是诺诺住的地方?还是……卡塞尔的某个据点?
“先去把自己洗干净。”诺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不容置疑,“浴室在那边。里面有干净衣服。”她似乎已经走到了吧台那边。
路明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扇磨砂玻璃门后隐约可见浴室的轮廓。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或者问这是哪里,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最终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像只受惊的鹌鹑一样,低着头快步冲进了浴室,仿佛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奢华和她自己无法控制的、总想看向诺诺的目光。
关上浴室门,巨大的空间和奢华的装修再次让她无所适从。巨大的按摩浴缸,锃亮的镀金水龙头,一排排包装精美的洗护用品…一切都陌生得让她心慌。
她拧开淋浴,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带走身上的灰尘和寒意,却冲不散心头的混乱和那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诺诺的松针冷香。她用力搓洗着脸颊和手臂,仿佛想把放映厅里的那些目光和嘲笑都洗掉。温热的水汽氤氲中,眼泪又不争气地混着水流滑落。手腕上被诺诺抓过的地方,似乎又开始隐隐发烫,那触感仿佛烙印进了皮肤深处。
那句“我的女孩”在水声中反复回响,带着一种让她心慌意乱的魔力。她为什么会那样说?对一个刚刚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的衰仔?是因为……怜悯?还是……她真的看到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路明菲用力甩甩头,把水开得更大,试图淹没这些纷乱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