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阳光像融化的黄金,带着点虚张声势的暖意,慷慨地泼洒在卡塞尔学院象征性的权力中枢——诺顿馆前的开阔中庭。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刺眼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橡树清冽的气息,却丝毫无法驱散此刻弥漫在人群间的、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
路明菲感觉自己像被钉在聚光灯下的标本,每一道投来的目光都带着实质般的灼热和探究,穿透她那身明显不合体的学生会预备役深蓝色制服裙,几乎要烫伤皮肤。
她死死攥着那两枚刚刚被塞进手心的、象征着胜利者特权的冰冷金属——诺顿馆的黄铜钥匙,以及那枚印着公牛徽记的布加迪威龙车钥匙。它们沉甸甸地压在她汗湿的掌心,硌得人生疼。周围嗡嗡的议论声如同无数只细小的毒蜂钻进耳朵:
“就是她?那个‘双杀’的S级?”
“看着不像啊…瘦瘦小小的,风一吹就倒。”
“运气好到爆棚吧?听说楚会长是轻敌,凯撒琳主席是被流弹惊了一下…”
“哈!看看她手里捏着什么?诺顿馆!还有凯撒琳主席的布加迪威龙!这下有好戏看了…”
“嘘!快看!正主来了!”
议论声陡然压低,如同潮水退去,露出底下嶙峋的礁石。人群默契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几乎能灼伤人视网膜的金色。凯撒琳·加图索踏着光走来,步伐精准得如同用尺子丈量过。一身象牙白的高定女士西装套裙,剪裁凌厉如刀锋,完美勾勒出她高挑、比例近乎神造的身姿。熔金般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天鹅般优雅却绷紧的脖颈,耳垂上两点钻石寒芒刺目。冰蓝色的眼眸是西伯利亚冻土深处永不融化的冰湖。她下巴微扬,红唇紧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每一步落下,那锋利如锥的裸色高跟鞋跟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上,发出清脆、冰冷、带着绝对权威感的“哒、哒”声,如同无形的鼓点敲在每个人心坎上。
紧随其后的是楚子涵。沉默而凛冽。束起的黑发一丝不乱,衬得侧脸线条如同冰雪雕琢。她步履无声,身姿挺拔如刀,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气。那双熔金般的眼眸,此刻也沉静得如同古井深潭,只是在目光扫过路明菲时,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微澜,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转瞬又归于沉寂。
两人在路明菲面前几步之遥站定。空气瞬间凝结,连阳光都仿佛失去了温度。
凯撒琳的目光如同两道冰铸的探针,缓慢地、极具压迫感地在路明菲身上逡巡——从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到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再到那双写满惊恐和茫然、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那审视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评估价值的冰冷。
“恭喜你,路明菲同学。”凯撒琳终于开口,声音华丽如大提琴,却浸透了西伯利亚的寒气,字字清晰如冰珠砸落玉盘。她伸出戴着白色丝质手套的纤手,动作标准、优雅得如同外交礼仪教科书,亲自将一枚小巧的、象征诺顿馆归属权的青铜权杖模型轻轻放在路明菲汗湿的掌心。
冰凉的触感让路明菲猛地一颤。
“学生会尊重规则,”凯撒琳的视线并未离开路明菲的眼睛,那冰蓝的深处毫无波澜,“诺顿馆,以及这辆车,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归你了。”她顿了顿,红唇边极其缓慢地、极其克制地向上牵拉,形成一个绝非笑容的、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蕴含的寒意,足以冻结沸水。
“学院里,”她的声音陡然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居高临下的警告,“总有些…无聊的流言。关于‘胜利者的特权’。”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路明菲攥紧的拳头。“我相信,一个明智的人——”她刻意加重了“明智”二字,“尤其是一个…清楚自身位置的人——”那“位置”二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如同淬毒的冰针,“会懂得忽略这些无稽之谈。你说是吗?”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霜的鞭子,抽打在路明菲脆弱的神经上。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是划清界限的敕令,是女王对她领地内不安分尘埃的终极警告。
路明菲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尝到铁锈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抑制住身体的剧烈颤抖。在凯撒琳那轻蔑的“清楚自身位置”的刺激下,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在想到诺诺那耀眼红发的一瞬间…一股混合着卑微爱恋、长久压抑的不甘和破罐破摔的勇气,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在她胸腔里轰然爆发!
“我…”路明菲猛地抬起头,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声音细若蚊呐,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我行使那个…‘特权’!”
嗡——
整个中庭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时间停滞了。所有目光,惊愕的、玩味的、幸灾乐祸的,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
路明菲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对着那凝固的空气,对着凯撒琳骤然结冰的侧脸,对着整个世界,喊出了那个名字:
“我…我想请…诺诺学姐…约会!”
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橡树叶的摩挲声都消失了。阳光凝固在喷泉飞溅的水珠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却毫无温度。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像一幅荒诞的众生浮世绘。芬妮尔在人群后方,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鸵鸟蛋,手里的甜甜圈“啪嗒”掉在地上,奶油溅上她毛茸茸的兔子拖鞋。
凯撒琳脸上的那抹冰冷弧度彻底冻结了。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万载寒冰瞬间凝聚成最锋利的棱刺,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离她最近的几个学生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她缓缓地、极其优雅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诺诺就站在人群边缘,背靠着一根爬满常春藤的廊柱。她显然听到了。先是一愣,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掠过一丝清晰的愕然,随即,红发下的嘴角开始向上弯起。那笑容极其复杂,如同打翻了调色盘——惊讶、玩味、一丝被衰仔如此大胆(或者说愚蠢)取悦的兴味,以及…最深处,一抹针尖般锐利、直刺凯撒琳冰冷反应的挑衅!
她无视了凯撒琳瞬间变得恐怖的气场,无视了周围足以让人窒息的死寂。紫罗兰色的眼眸里跳动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火焰,步履摇曳生姿,如同踩着无形的红毯,径直走到路明菲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