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林的尽头,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筛过,落在地上只剩下稀疏跳跃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草木的清香,比诺顿馆前那令人窒息的大理石广场舒服了不止一万倍。
路明菲被诺诺牵着手腕,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松软的腐殖层上,心脏还在胸腔里玩命地蹦迪,手腕上诺诺掌心传来的温度清晰得近乎滚烫。那热度顺着血脉一路烧到耳根,让她觉得半边身子都麻酥酥的。
“喂,衰仔。”
诺诺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带着点懒洋洋的戏谑,打破了林间的静谧。她没有回头,红发在稀疏的光线下跳跃,像一团永不熄灭的野火。
“刚才那股子跟凯撒琳叫板的劲儿呢?现在怎么跟个鹌鹑似的?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还是说,被我拉着,紧张了?”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路明菲的脸颊“腾”地又烧了起来,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诺诺更紧地攥住,那力道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霸道,甚至用拇指指腹在她跳动的脉搏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没…没抖…也…也没紧张!”
她声音陡然拔高,又心虚地低下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诺诺姐…我们…去哪啊?”
她看着眼前越来越茂密、光线越来越暗的林子,心里有点发毛。卡塞尔学院深处藏着什么,她可太“清楚”了。
诺诺终于停下脚步,松开她的手腕。那骤然失去的温热让路明菲心里空了一下。诺诺转过身来,背靠着一棵巨大的、树皮虬结的老橡树,抱着手臂,紫罗兰色的眼眸在斑驳的光影下闪烁着促狭的光。
“约会啊。不是你要约的吗?”
她微微歪着头,红发滑落肩头,嘴角勾起一个坏心眼的弧度,“怎么,后悔了?怕我把你卖了?还是…”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危险的压迫感凑近路明菲,距离近得路明菲能看清她瞳孔里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怕跟我单独相处,会…忍不住做点什么?”
那带着森林冷冽清香的气息瞬间拂面而来,混合着诺诺身上特有的、如同雨后青苔与阳光混合的暖香,霸道地侵占了路明菲的呼吸。
她呼吸一窒,猛地后退半步,后背结结实实撞上另一棵树的树干,震得树叶簌簌落下。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血液轰鸣着冲上头顶。
“没…没有!不后悔!也…也不会做什么!”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突兀,惊飞了几只不知名的鸟儿,脸颊红得快要滴血。
诺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爽朗,像林间突然敲响的银铃,打破了刚才暧昧的张力。她直起身,不再逗弄眼前这只快要自燃的兔子,眼中的促狭却更浓了。
“瞧你这点出息。行了,不吓你了。带你去个好地方洗洗脑子里的废料。”
她转身,动作利落地拨开一丛低垂的、挂满晶莹露珠的蕨类植物,露水打湿了她的指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露出后面一条被踩踏出来的、极其隐蔽的小径。
“跟上,丢了可没人找你…或者,你想留在这儿喂熊?”
路明菲赶紧摇头如拨浪鼓,压下狂乱的心跳和脸上未褪的热度,小跑着跟上诺诺的步伐。小径蜿蜒向下,穿过茂密的灌木丛,空气愈发湿润清凉,隐约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像一首轻柔的歌谣。七拐八绕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小小的林中秘境。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空地边缘蜿蜒而过,在几块巨大的、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圆润的岩石间跳跃流淌。溪边,几棵姿态优美的枫树已经开始染上点点醉红。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下来,在铺满柔软青草和细小野花的草地上投下温暖的光。空地的中央,一棵倒下的巨大枯木横卧着,树皮上覆盖着厚厚的、天鹅绒般的墨绿色苔藓,像一张天然的长椅,散发着古老而宁静的气息。
“喏,我的秘密基地。”
诺诺走到那枯木长椅旁,随意地拍了拍苔藓,姿态潇洒地坐了上去。她伸展了一下修长的双腿,舒服地靠向后面虬结的树根,眯起眼睛,任由阳光洒满全身,像一只慵懒惬意、晒着太阳的火红狐狸。
“比那些装模作样、挤满了眼睛的咖啡馆强多了吧?”
她侧过头,对还愣在原地的路明菲扬了扬下巴,“傻站着干嘛?过来坐,这儿没凯撒琳的眼线。”
路明菲被眼前的景象惊艳得说不出话。这地方太美了,美得像一个与世隔绝的童话角落,和她想象中卡塞尔学院肃杀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诺诺旁边隔着一小段距离坐下。
枯木上的苔藓柔软得不可思议,带着沁人的凉意和泥土的芬芳,坐上去舒服极了。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瞟着沐浴在阳光里的诺诺,那明艳的侧脸线条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红发像燃烧的绸缎,几缕发丝调皮地粘在她光洁的颈侧。
这一刻的诺诺,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张扬锐利,多了些罕见的、近乎透明的宁静,美得惊心动魄,让路明菲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
“傻看什么?”
诺诺闭着眼睛,嘴角却微微上扬,仿佛能感知到她那几乎凝滞的视线。
“没见过美女晒太阳?还是说…我脸上有花?”
她懒懒地抬起一只手,作势要去擦脸。
“没…没有花!”
路明菲赶紧收回视线,窘迫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身边一株无辜的白色小野花,把那柔嫩的花瓣一片片扯下来。
“就是…这里好漂亮…”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这片宁静,“诺诺姐…你经常一个人来这里吗?”
“嗯。”诺诺懒懒地应了一声,依旧闭着眼,声音带着点午后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烦了,或者…想躲清静的时候。”
她顿了顿,侧过头,紫罗兰色的眼眸睁开一条缝,斜睨着路明菲,那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比如躲某个金毛孔雀的追踪雷达,或者…躲一些不想应付的人和事的时候。”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和不耐烦,但路明菲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深藏的疲惫。
路明菲立刻明白了她指的是谁。凯撒琳那张冰冷完美的脸瞬间浮现在脑海,让她刚刚放松一点的心弦又绷紧了。她想起中庭那令人窒息的警告,想起诺诺拉着她离开时凯撒琳那毁灭性的背影,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诺诺姐…”
她揪花瓣的动作停下了,声音带着浓浓的愧疚和不安,几乎带了点哭腔,“我…我是不是给你惹大麻烦了?凯撒琳主席她…她会不会…”
诺诺嗤笑一声,彻底坐直了身体,屈起一条腿,手肘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姿态潇洒不羁,瞬间驱散了那点慵懒。她侧过身,正对着路明菲,目光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洞察人心的锐利,直直地看进她慌乱的眼底。
“麻烦?”
她的红唇勾起一个近乎嚣张的弧度,像盛开的带刺玫瑰。
“路明菲,看着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路明菲抬起头。
“我陈墨瞳,什么时候怕过麻烦?”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桀骜和睥睨一切的自信,像一团骤然爆燃的火焰,瞬间将路明菲心头的阴霾焚烧殆尽。
“凯撒琳?呵。”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下巴微扬,阳光在她挺翘的鼻尖跳跃。
“她想管我?下辈子吧。她管得了学生会,管得了风纪,还管得了我跟谁散步晒太阳?”
她忽然伸出手,这次不是戳额头,而是带着点随意地、用指尖轻轻拂开路明菲额前被风吹乱的几缕碎发。那微凉的指尖擦过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动作自然得如同做过千百遍,却又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亲昵。
“倒是你,衰仔,”她的目光变得有些玩味,带着一丝深邃的探究,仿佛要剥开她所有笨拙的伪装,“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对着凯撒琳那张能冻死人的脸,喊出要跟我约会…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的指尖没有离开,反而若有似无地、极其缓慢地顺着路明菲额前的发际线滑下,最终停留在她滚烫的耳廓边缘,轻轻拨弄了一下那小巧的、红得透明的耳垂。
“嗯?是真的想跟我约会?还是…单纯想气死她?或者…”
她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在路明菲的唇上,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蛊惑般的沙哑,“…你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