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菲茫然地抬起头。
楚子涵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这个动作让她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压迫感。夕阳的光线勾勒出她冷峻而完美的侧脸轮廓。
“狮心会，不同于学生会。”她直视着路明菲的眼睛，熔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火焰在静静燃烧，“我们更注重纯粹的力量、坚韧的意志、以及对自身血脉的深度挖掘与控制。我们相信，真正的强大，源于对自身本质的理解与掌控，而非浮于表面的喧嚣与权术。”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感。
“我们认为，”楚子涵的目光变得更加专注，仿佛要穿透路明菲的眼睛，直视她血脉深处隐藏的秘密，“你的潜力，或许并非不存在，而是以某种…更为隐晦、甚至危险的方式存在着。它需要正确的引导，需要一个能够理解并接纳这种‘异常’的环境，才能得以展现，而非在一次次失控中被浪费，甚至…毁灭。”
路明菲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楚子涵的话，像一把钥匙，插入她心中那把沉重而困惑的锁。那些她无法控制的力量，那些令人恐惧的失控，难道…真的不是纯粹的倒霉和废物，而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潜力”？
“狮心会拥有学院最古老的训练典籍、最完善的体能和精神磨练体系、以及…”楚子涵顿了顿，熔金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对‘异常’更高的包容度和研究意愿。我们能够提供给你所需的资源和指引，帮助你真正理解并掌控你的力量。”
她微微向后靠向椅背，姿态依旧挺拔，却似乎给了路明菲一点喘息和消化的空间。
“当然，这并非易事。你需要付出远超常人的努力，承受相应的风险和责任。”楚子涵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但这是通往真正强大的、或许也是唯一适合你的路径。”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路明菲，等待着她的回应。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
路明菲彻底懵了。她万万没想到，楚子涵找她来，不是训斥，不是问责，而是…抛出了橄榄枝？狮心会的橄榄枝？那个无数精英挤破头都想加入的狮心会？那个由楚子涵领导的、强大而神秘的狮心会？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受宠若惊的狂喜刚刚冒头，就被更现实的顾虑狠狠压了下去。
诺诺。
诺诺是学生会的。凯撒琳是学生会的主席。如果她接受了狮心会的邀请，那岂不是…站到了诺诺的对立面？诺诺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背叛？会不会…再也不理她了？
一想到诺诺可能会露出的、那种带着嘲讽和失望的眼神，路明菲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刺痛起来。芝加哥夜晚那点短暂的、暧昧的温暖，此刻变成了沉重的枷锁。
她喜欢诺诺。依赖诺诺。渴望得到诺诺的认可和…或许还有一点点更多的关注。这种情感，远比一个看似光明的、通往“强大”的机会，更加真实而迫切地牵动着她的心。
“我…”路明菲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我…很感谢会长和狮心会的看重…但是…我…”
她低下头，不敢看楚子涵的眼睛，声音越来越小：“…我已经是学生会的成员了…这样…不太好…”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夕阳已经完全沉没，只有天边还残留着一抹暗红的霞光，透过窗户，将楚子涵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
楚子涵并没有立刻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路明菲，那双熔金的眼眸在渐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邃难测。路明菲似乎能感觉到那目光在她低垂的头顶停留了许久，仿佛在审视，在分析，又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了然？
“因为陈墨瞳？”楚子涵的声音忽然响起，平静无波，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精准地命中了路明菲心中最隐秘的角落。
路明菲猛地抬起头，脸颊瞬间爆红，像是心底最不可告人的秘密被骤然揭穿，惊慌失措地否认：“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
她的语无伦次和剧烈反应，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楚子涵看着她，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冰封的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早已预料到的了然，又像是一丝难以捕捉的…惋惜？或者别的什么更深沉的东西。
她并没有追问，也没有点破，只是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窗外最后一丝消散的风。
“我明白了。”她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侧脸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更加冷硬和疏离，“人各有志。狮心会尊重你的选择。”
她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失望，没有不满，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但路明菲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和…一丝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失落。她好像…拒绝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路明菲如坐针毡，小声说。
“你可以走了。”楚子涵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淡。
路明菲几乎是逃也似的站起身，慌慌张张地鞠了一躬，转身就往门口跑。她的手握住冰冷的黄铜门把手时，身后忽然又传来楚子涵清冷的声音。
“路明菲。”
路明菲动作一僵，紧张地回头。
楚子涵依旧望着窗外，只留给她一个冷峻的侧影。夕阳最后的余晖在她墨色的发丝上跳跃。
“力量，终究是属于自己的。”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路明菲耳中，“依靠他人，终非长久之计。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便不再言语，仿佛化作了一座真正的冰山。
路明菲愣在原地，咀嚼着这句话，心里五味杂陈。她最终什么也没说，拉开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廊里，苏茜依旧安静地等在那里，看到她出来，对她微微颔首，并没有多问什么。
路明菲独自一人走在返回宿舍的路上，夜风冰凉，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混乱和躁动。楚子涵的话、狮心会的邀请、还有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告诫，像电影回放般在她脑海里反复闪现。
她拒绝了。为了诺诺。
这个选择对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当想到诺诺时，心里那份灼热的、卑微的、却又无法割舍的悸动，压倒了一切对力量的渴望和对未知的恐惧。
回到宿舍，芬妮尔立刻扑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冰山女王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表白？是不是？！”
路明菲疲惫地摇摇头，瘫倒在椅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闷闷地说：“她…想让我加入狮心会。”
“我靠！真的假的？！”芬妮尔尖叫起来，“天大的好事啊！你答应了没？！”
“…我拒绝了。”
“什么？！你疯了？！”芬妮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为什么啊？！那可是狮心会！楚子涵亲自邀请！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你居然拒绝了？！”
路明菲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
为什么？
因为她心里那团小小的、名为“陈墨瞳”的火焰，虽然微弱，却灼烧得她别无选择。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是诺诺发来的消息。
“衰仔，明天学生会内部会议，别迟到。凯撒琳要点名。”
路明菲看着那条简短的消息，心里微微一沉。凯撒琳要点名…是因为她吗？是因为她拒绝了狮心会，所以诺诺…或者凯撒琳，要来确认她的“忠诚”？
她握紧了手机，指尖冰凉。
狮心会的橄榄枝，被她亲手推开。而学生会的未来，似乎也布满了未知的荆棘。
卡塞尔的夜晚，总是如此漫长而寒冷。少女的心事，在权力的夹缝和情感的漩涡中，飘摇不定，无人可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