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定在两天后的深夜。月黑风高,正是干坏事的好时机。
路明菲穿着芬妮不知从哪搞来的、略显宽大的黑色连帽衫(据说是为了“融入夜色”),心脏跳得像擂鼓,躲在图书馆侧翼一扇偏僻的消防门阴影里,负责把风。她的任务很简单:如果看到风纪委员会的人或者任何可疑人员靠近,就立刻按下芬妮尔给她的那个简陋的、只有一个按钮的报警器。
夜晚的卡塞尔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古老建筑的呜咽。每一丝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刺激着她紧绷的神经。她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嗡嗡声,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脊柱滑落的冰凉触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芬妮尔进去已经有一会儿了,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路明菲越来越不安,各种可怕的想象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芬妮尔被抓住了,触发了警报,装备部的疯子拿着改造过的捕鼠夹冲出来…
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按下报警器的时候,消防门内侧传来了极其轻微的、三长两短的敲击声——这是芬妮尔约定的“安全”信号。
门被推开一条缝,芬妮尔像只灵活的泥鳅一样钻了出来,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用黑布包裹的方形物体,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做贼心虚的慌乱。
“得手了!快走!”她压低声音,拉着路明菲就往更深的阴影里钻。
两人像两只受惊的兔子,在寂静的校园小径上狂奔。路明菲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只觉得后背发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她们。
就在她们快要接近宿舍区,以为成功在望时,前方小径的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平稳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还有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地面!
路明菲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要按下手里的报警器!
“别动!”芬妮尔反应极快,一把按住她的手,猛地将她拉进旁边一丛茂密的冬青灌木后面!
两人紧紧挤在狭窄的缝隙里,屏住呼吸。芬妮尔怀里的那个包裹硌在路明菲的肋骨上,生疼。路明菲能清晰地闻到芬妮尔身上传来的、混合了汗水和紧张气息的味道,还有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震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在她们藏身的灌木丛前方扫来扫去。
路明菲吓得闭上眼睛,几乎能想象下一刻被光柱照到、然后被曼施坦因教授咆哮着拖出去的惨状。
然而,那脚步声却在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个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熟悉女声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
“曼施坦因教授,这么晚了还在巡视?真是敬业。”
是诺诺!
路明菲猛地睁开眼,几乎要失控地叫出来,被芬妮尔死死捂住了嘴。
“陈墨瞳?”曼施坦因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诧异和不悦,“你怎么会在这里?现在已经过了宵禁时间。”
“哦,刚结束学生会的内部会议,有些资料需要送回档案馆。”诺诺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甚至带着点笑意,“正好看到这边好像有动静,就过来看看。教授发现什么了吗?”
她的手电筒光柱似乎随意地晃了晃,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路明菲和芬妮尔藏身的灌木丛,反而照向了另一个相反的方向。
“动静?”曼施坦因教授的语气更加疑惑了,“我刚刚好像听到这边有跑步声…”
“可能是野猫吧。”诺诺轻描淡写地说,“或者又是装备部那帮人在试验他们的新式无声跑步机?您知道的,他们总是搞出些奇怪的动静。”
曼施坦因教授似乎被这个说法说服了(或者说懒得深究),嘟囔了一句:“哼,那群疯子…总之,既然没事,就早点回去休息。违反宵禁,就算是你也要扣学分。”
“知道啦教授,这就回去。”诺诺笑着应道。
脚步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
灌木丛后,路明菲和芬妮尔依旧紧紧挤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确认脚步声彻底消失,芬妮尔才松开捂着路明菲嘴的手,两人同时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我…我靠…”芬妮尔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吓死爹了…差点就交代在这儿了…”
路明菲的心脏还在狂跳,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诺诺…她刚才是不是看到她们了?她一定是看到了!她那手电筒…她那些话…她是在帮她们打掩护?为什么?
一种混合了后怕、羞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庇护的悸动,在她心里翻腾。
“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芬妮尔拉起还在发愣的路明菲,抱着那个烫手的包裹,鬼鬼祟祟地溜回了宿舍。
一关上门,芬妮尔立刻把那包东西藏进她那个堪比异次元空间的衣柜深处,然后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板上,像条脱水的鱼。
“刺…刺激…”她喘着气,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不过值了!这下发了!”
路明菲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她靠着门板滑坐下来,抱着膝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今晚的经历太过刺激,让她一时难以消化。尤其是诺诺最后的出现…像一道迷题,横亘在她心里。
“学姐…”她小声问,“诺诺姐她…是不是看到我们了?”
芬妮尔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晃着脚丫,闻言嘿嘿一笑:“废话!不然你以为她干嘛那么巧出现?还精准地把老曼施坦因忽悠走?红发巫女的名号是白叫的?我估计她从我们溜出宿舍就盯上了!”
路明菲的心猛地一紧:“那…那她会不会…”
“安啦!”芬妮尔摆摆手,“诺诺姐要是想揭发我们,刚才就直接动手了。她既然帮我们打了掩护,就是默许了…或者说,懒得管这种小事。说不定她还觉得挺好玩的呢!”
默许?好玩?路明菲无法理解。这难道不是严重违反校规的行为吗?
“不过…”芬妮尔忽然坐起来,摸着下巴,眼神变得有些玩味,“诺诺姐刚才看我们的眼神…特别是看你那一眼…啧啧,有点意思。”
路明菲的脸唰一下红了:“什…什么眼神?她根本没看到我!”
“躲在灌木丛里是看不到,但之前呢?”芬妮尔像只狡猾的狐狸,“她肯定早就注意到我们了。她那眼神啊…不像生气,倒像是…嗯…抓到了自家小猫偷跑出去野,有点无奈,又有点…纵容?”
纵容?路明菲的心跳又漏了一拍。这个词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而且,”芬妮尔凑近她,压低声音,语气暧昧,“她最后跟曼施坦因说话的时候,故意提到了‘档案馆’…我偷摸出来的这批东西里,正好有一份是诺诺姐以前提交的一份…嗯…非常规的炼金武器设计草图副本,据说被档案馆封存了…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路明菲彻底愣住了。诺诺是故意的?她不仅帮她们打掩护,还…还暗示了芬妮尔偷了什么东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路明菲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一条新信息,来自诺诺。
内容依旧言简意赅:
“玩火可以,记得擦干净屁股。下次再被逮到,我可不会管。”
路明菲看着那条消息,脸颊滚烫,心跳如鼓。玩火…擦干净屁股…这充满诺诺风格的、带着嫌弃却又隐含着一丝奇异关照的话语,让她心里那点刚刚平息的惊涛骇浪,再次汹涌起来。
芬妮尔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吹了声口哨:“看吧!我就说!诺诺姐对你果然‘不一般’!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调戏和包庇啊!”
路明菲一把抢回手机,把发烫的脸埋进膝盖里,心里乱得像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
卡塞尔的夜,深沉而危险。她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又被卷入了一个更深的、由芬妮尔的贪婪和诺诺的难以捉摸共同编织的漩涡里。
而那个冰冷的、来自狮心会的橄榄枝,和眼前这滚烫的、充满禁忌诱惑的“大生意”以及诺诺暧昧不明的态度相比,仿佛已经是上一个世纪那么遥远的事情了。
衰仔少女坐在宿舍冰冷的地板上,听着芬妮尔兴奋地盘算着如何分赃,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来自红发巫女的、意味不明的信息,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一条偏离航道的路上,越滑越远。
而前方是深渊还是…别的什么,她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