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浴室里水声不断,托尼斯听着那只银龙在水池里嬉戏的动静,百无聊赖地躺着床上。
虽然这里的城主一开始给托尼斯留下了尴尬的印象,但回想在晚餐时和老罗岩相互吹嘘时的场景,托尼斯倒是不觉得这个身材矮小,眼神不好的小老头有什么令人厌恶地方了,反而是那位安静吃饭,脸上时常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的达里安,让他心怀芥蒂。
托尼斯拿出手里已经被拆开的信件,在读了上面的内容后,雇主明确表示了,需要等待他的召见,在此之前不要主动向外人打听有关于“烈阳龙心”的情报。
所以,对方准备什么时候与自己见面呢?
托尼斯摩挲着信封的一角,心里猜疑着。
咚咚咚——
直到屋外的敲门声打破了他的思绪。
托尼斯打开门,一位紫发的女仆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是...”
在看清来人女仆的相貌后,男人不经睁大眼睛。
“你好啊,托尼斯先生~”她露出了狡黠妩媚的微笑。
“阿尔米莉娜?”
“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仆...这是达里安殿下吩咐给银月小姐的饭后点心。”阿尔米莉娜送上茶点,托尼斯盯着那挂有标签的茶包,点了点头。
在看了阿尔米莉娜传递来的指引后,托尼斯没有叫上正在欢快戏水的银月,而是自己一个人走出的房间。
“怎么又是这里?”
来到约定的地点后,托尼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白天待过的酒馆,和之前那慵懒的氛围不一样,里面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他站在门外都能听到人们说话的声音。
“这种委托的交接,不应该是极为私密的地方,为何会选择酒馆,人多眼杂的...”
尽管心中怀疑,但托尼斯还是推门而入,恰在这时,一股莫名的困倦感涌上脑门,他顿时失去了意识。
...
“怎么样,你看我挑选的人如何?”
“一个满口大话的无耻盗贼而已,我更在意的是他身边那位银色的少女,她是哪一个氏族的龙类,冰龙族吗?”
“这不是我们要讨论的重点吧,达里安殿下,若是他真的有偷盗的本事,不是正中我们的下怀?”
“问题是从接触他以来,除了嘴皮子功夫,把我那糊涂老爹耍的团团转之外,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本事如何,阿尔米莉娜,距离那个东西快苏醒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们的时间不多。”
耳边依稀地传来两人交谈的话语,托尼斯只感到这声音十分熟悉。
“呵,他醒了呢。”阿尔米莉娜看着托尼斯抖动的眼皮,笑道。
“我这是...”
托尼斯睁开眼睛,他发觉自己似乎是在某个密闭的房间内,而坐在他面前的,正是下午接待自己的“城主之子”,达里安。
“哼,晚上好啊,托尼斯先生。”在昏黄的烛火前,达里安那镜片之后的眼眸褪去往常的儒雅,朝托尼斯投来的,则是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达里安?”托尼斯看了眼男人身旁的紫发魔族,瞬间就明白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了。
“想必你就是阿尔米莉娜所说的,这个委托的雇主吧。”托尼斯坐直身体,说道。
“没错,但我信不过这只魅魔,所以即便是她看上的佣兵,无论是谁,都得过我这一关。”
托尼斯轻哼一笑,问道:“那你觉得我如何呢?”
“完全不过关。”达里安毫不留情的回答道:“在你们晚餐的时候,我就大致调查了你的背景,在破晓城的龙灾之前,你只是个活跃在小城镇里低阶佣兵,靠接取偷盗马匹,牛羊,甚至是半夜翻农户家的菜园...我想不通为什么阿尔米莉娜会选择你?”
听着达里安翻阅出自己的履历,托尼斯也是有些心虚的移开眼眸,就如对方所说的那样,自己确实是个依靠接取小偷小摸为生的盗贼,也正是因为没有什么名气,当初在接下破晓城的龙蛋委托时,才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波。
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将心底的这份不安压下大半,笑道:“阿尔米莉娜不就在你旁边吗?你为何不问问她?”
“我很好奇,你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将那只龙类牢牢栓在身边?”魅魔少女没有理会达里安那带有询问的眼神,对托尼斯问道。
“我现在只跟雇主沟通...说实话,你们这些中间人个个都心怀鬼胎,要不是你承诺过可以和雇主见面,我压根就不会接受这个委托。”
在破晓城托尼斯就被天使族坑过一次,这回哪怕是魔族,在他看来二者没什么区别。
“你想说什么?”达里安觉得托尼斯这是话中有话。
“这个魔族中间人看上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同伴银月,她的强大是你我都无法想象的存在,如果你目标是毁掉这座城,以银月的实力,可以跳过摧毁烈阳龙心这个环节。”
“托尼斯先生果然口才一流啊。”
达里安理解了托尼斯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对方话中的语气带着一丝挑衅的味道。
“言归正传吧。”达里安继续说道:“其实我的初衷找一个本领高强的盗者,直接把烈阳龙心给偷走,毕竟毁掉它的难度很高。”
“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这个东西,难道你还怕被你们分尸烈阳之龙活过来不成?”
达里安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道:“你说的没错,那只烈阳龙没死,只要他们的心脏没有被完全破坏,就是无法被抹杀的存在,先民觊觎它赋予万物生机的力量,所以才将其作为罗岩城永存的基石,殊不知我们坐在一个随时会喷发的火山上。”
“这些年罗岩城周边的绿洲越发茂盛,农作物的收成也再创新高,种种迹象表面,那个东西正在苏醒,他所散发出的能量每时每刻都在递增。”
“本来我还想着等老爹退隐之后,我接手城主之位再进行改革,用那把历代罗岩城之主才有资格使用的佩剑,烈阳龙斩剑,由烈阳之龙最锋利的一根龙爪打造,将烈阳龙心彻底摧毁。”
“很明显罗岩城已经撑不到那个时候...”达里安认真地看着托尼斯眼睛,竖起了三根手指,说道:“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你可以选择摧毁,也可以把它偷走,总之不能再让它出现在罗岩城的土地上。”
听了他要求,托尼斯顿感棘手,这个小罗岩固然身怀远大抱负,眼见也很深远,但这种委托他还真的不能随随便便就答应,哪怕对方给出的报酬十分诱人。
因为就算托尼斯成功完成了委托,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作为破坏罗岩城几百年基业的“罪魁祸首”还能安稳拿到这笔钱,达里安有充足的理由把这个黑锅甩到他头上,然后扣一辈子!
“你的理想非常远大,达里安殿下。”托尼斯笑了笑,说道:“前面你也说了,我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低阶盗贼,所以事成之后,就算把我卖了,对你来说应该也无关紧要吧。”
“我可从来没有说你是身份低微,我只是质疑你的能力。”达里安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你选择和我会面,你就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我处心积虑,只为保护这片我从小到大生长的土地,老爹他不理解我的想法,认为我只会毁掉这里唯一的乐土,我会证明给他看。”
“而且前面我说了,在人们的认知里,只有城主手里的烈阳龙斩剑才能摧毁烈阳龙心,你大可可以让你身边的那只龙类出手,如果她真像你说的那么强,应该不成问题。”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判断,不愧是未来的城主。”托尼斯的确没办法拒绝,如今银月暂时不在他的跟前,即便他死在了这里有没人知道。
“我答应你。”
“很好。”达里安会心一笑,随即给阿尔米莉娜使了个眼色。
紧接着那魅魔少女猛然伸出手,捏住了托尼斯的脸颊,力气之大竟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被硬生生的打开。
一颗苦涩的药丸滑过舌尖,落入了托尼斯肚中。
“咳咳...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而已,为了防止你把这个情报交给其他人,比如我的老爹,这样一来,你才能专心帮我办事,放心,药效发作的时间为三天后,在此之前吃下解药就不碍事。”达里安递给托尼斯一张卷轴,说道:“这是整个罗岩城的构造图,包括烈阳龙心的收纳位置,这三天我会暗地削减城内的守卫,尽可能地给你创造机会。”
“呵呵...”托尼斯接下了卷轴,轻笑了一声,然后趁达里安不在意,给了他一拳。
嘭!
托尼斯这一拳分量不轻,达里安的眼镜直接散架飞了出去!
“我的性命可不是你的玩具!你别逼我!”
“你的命和罗岩城市民的命运比起来只是沧海一粟,我之所以跟你聊了半天,为的是表达我的诚意,你能够全身而退,而我,没有机会。”
“去他妈的机会!我就不该和你的狗屁理想扯上关系!我...”
“反正现在木已成舟,你只能放手去做,我承诺你的报酬,我会一分不少的都给你。”
“啊!!”
托尼斯还想着扑上去揍达里安那副傲慢的嘴脸,而然在他起身的那刻,场景骤然变换,他蓦然扑倒了柜台上正在擦杯子酒保。
然后被误以为醉酒闹事的托尼斯,由两个亚人壮汉把他扔了出去。
“如果真的只是喝醉做梦该多好...”
趴在地面上的男人不经这般想到,如今他被喂了毒药,生死性命都交托在了不相关的人手上,这种感觉就仿佛被人扼住喉咙,动弹不得。
“回去吧,还是和那只银龙在一起,有安全感些。”
托尼斯站起身,踉踉跄跄在街道边挪步行走,想来也是很讽刺,明明自己一开始最忌惮的那个家伙就是银月,一只随时会废掉自己的银龙,但不知为何,突然她不在自己身边,那份凉意和不安却始终在心底萦绕。
难道是因为自己吃下毒药,命不由己?
呼——
一阵冷风托尼斯的背后刮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荒漠地区的昼夜温差极大,即便身在城邦中,高耸的围墙挡住了肆虐的狂风,但只凭借托尼斯这一身单薄的衣物,依然无法抵挡不断涌上脑门的寒意。
这促使他逐渐加快脚步,在街道上慢跑,道路两旁的房屋在眼前一一掠过,直到一个裹着白袍的身影在出现在余光中。
“嗯?”
托尼斯忍不住扭头过望去,那道白影似乎也在看他,只见对方微微颔首,随即钻进了旁边巷子里。
“他是谁,难道他认识我吗?”
怀着忐忑的心情,托尼斯小心翼翼的靠近那黑漆漆的巷口,紧接着一只手从中探出,一把将他拉了进去。
“呃啊!”
好在托尼斯的反应很快,他立刻掏出匕首,寒光闪烁,鲜血飞溅。
“什么人?!”
在稳住身形后,他看了眼自己手上沾血的刀刃,确定伤到了对方,质问道。
“这么长时间不见,本事渐长啊,给给给~”
那人捂着胸口流血的伤痕,发出如同这窜进巷子里的冷风般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而托尼斯却对这声音无比熟悉。
“你,你是...”
当来人脱下兜帽后,流露出的真容倒映在托尼斯剧烈收缩的瞳孔中。
“拜蒙博士?你怎么会来这里?!”
“当然是来看望你了,我的孩子,自从被强制剥离魔法回路后,你可就命不久矣了,作为父亲的我,自然要时常关心一下。”
“别假惺惺了,这都拜你所赐!你毁掉了我的人生...我现在恨不得将你分尸!”
“给给给~好啦好啦,要是没有我的技术,当初你就死在那场改造手术了,如果你想继续活下去...”名为拜蒙博士的男人的语气蓦然冰冷下来,“就得按我说的做。”
“那只银龙会跟我去佩佩里奇,计划一直都很顺利。”托尼斯沉声道。
“哼,不必了。”男人掏出一瓶药水,扔给了托尼斯。
“这是什么?”他看着那在漆黑环境中也依然散发妖异光芒的紫色药液,问道。
“一种针对你身边那条银龙的麻醉剂而已,我需要你现在就行动,给她喝下,然后把她交给我。”
托尼斯握着手里的药剂,沉思了片刻。
“不行。”
“你说什么?”男人被托尼斯果断的拒绝略感意外,但更多的则是恼怒,“别忘了,你只有不到半年的寿命,只有我能帮你修复残缺的身体。”
“这个我当然知道。”托尼斯笑道:“但遗憾的是我刚刚为了接一个委托,而被罗岩城的那些家伙喂了毒药,若是没有解药的话,我就只能活三天了,很明显这边更急一点。”
“你这个蠢货!”
“耐心点,我尊敬的拜蒙博士,你就乖乖在佩佩里奇等我把她送上门吧。”
在托尼斯的印象里,这个把他身体切开,剥离魔法回路的老狐狸很少流露出这般恼怒的样子,看来他真的很在意银月...
“那就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托尼斯,如果你想获得自由的话,最好放聪明一点!”
拜蒙博士一挥长袍,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自由吗?”
托尼斯盯着对方留下的药剂,似乎在他手中俨然成为了一套枷锁。
啪——
在幽深的巷子里,一道清脆的破碎声乍然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