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到八月是学生的暑假,虽然研究生没有那么长的假期,但是实验室每个人都获得了轮休2周的机会,而我则轮到了八月的最后一周。
“暑假快乐啊小柔柔!值班辛苦啦!”同门大概是去海边玩了,晒得黝黑后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辛苦啦,我大概会回家和父母出门吧。”我拧着已经长到锁骨的头发说出了毫无破绽的论调。
说话时的小动作是撒谎的证明,尽管时候能意识到,但是我却仍旧不能做到完美无缺,这也正是我不成熟的表现吧。
“啊小柔柔!”实验室门口路过了那天一起去唱KTV的同学,尽管我们不属于同一个导师,但做实验在同一楼层所以经常会碰到。
那个男生带着修饰过的爽朗笑容走进来,现在的时间还早,导师们基本不在,所以他也就径直走到了我们身边。
“那天晕倒的人还好吗?”
“晕倒的人?”同门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我们俩。
我刚张开口想制止他,结果他就闭上眼陶醉地说:
“小柔柔超级厉害的,我们从KTV出来之后看到一个醉倒的女人,在「我」的帮助下——那个女人还蛮重的哦——她把她带到开宾馆的姑姑家里,而且她姑父还打了五年的拳击擂台呢。”
谎言不会缩小范围,只会扩大。
同门不算是个坏人,只是个喜欢扩散消息的没什么心眼儿的人。
现在好了,大家马上都会知道我帮助了一个醉倒的女人,而且在市里有一个开宾馆的姑姑和打拳击擂台的姑父。
“好厉害,小柔柔!”同门闪着星星眼凑到我面前,“GIRL HELPS GIRL!你超帅!”
我生咽下了撒谎的苦果,带着一脸的无奈笑着说:“没什么,大家都是女孩子,这是我应该做的。”
“所以呢,那个晕倒的人醒了之后应该过来给你发锦旗吧,比如穿着职业套装站在我们实验室的楼下,一边向学生们打听你的情况一边亮出锦旗,如果她是某个大公司的老板那就更好啦!”
我咧开嘴应付着同门不切实际的妄想,一边想着陶楚穿着那套带着价签的职业套装站在楼下拿着锦旗认认真真来寻找我的样子,心里不由得觉得有些滑稽。
“好啦别想了,我们这种烂专业是没可能在一般公司找到工作的。”
听到这番话,同门的热情一下子消退,转而愤恨地对着实验台锤了两下,“当时为什么要读这种烂专业啊——!!”
“哈哈哈哈,先毕业再说吧。”我拍拍她的肩膀,“那么你来了我就正式放暑假啦,实验室可就交给你了哦。”
“保证完成任务。”趴在实验台上的同门右手两根手指并拢向我随意敬了个礼,而我则向那位为了彰显自己男士雄风而不经意扩大我谎言的同学微笑一下,背上书包准备离开实验室。
“哎哎,小柔柔,你现在才放暑假吗?”
“是啊。”我一边回应着,脑子里喊着「死腿,走快点啊」一边快步走到了实验室门口,“现在才放。”
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我甚至没有等电梯,就快速从消防楼梯快步溜走了。
站在实验楼的楼下,八月的暑热依旧让皮肤感觉粘腻,但是放暑假的感觉真好。
我终于可以脱下虚假的笑容、虚假的伪装,远离无聊的交际,穿上我的大T恤和大裤衩回卧室自闭两周了。
于是,当我快乐地骑上小黄车到家门楼下,上楼,开锁,用爽朗且扭曲的表情打开门的一瞬间——
看到了在对着电视嗑瓜子的陶楚。
我们两个四目相对,那一刻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你今天不是上班去了吗?”
“领导们听到那天的事准了我一周的病假……”
“啊?还有这种好事吗?你的公司还招人吗,等我明年毕业了你要不走个后门把我弄进去吧。”
她干笑了两声,把瓜子皮迅速倒到垃圾桶里后,穿着我的拖鞋和长T恤一点也不淑女地趿拉着向我走过来,“那你呢?”
“我从今天开始放暑假。”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谁允许你穿我的睡衣啦!”
“我收拾被子的时候看柜子里有就穿上了,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嘿嘿。”她修长的身形在长T恤中晃来晃去,T恤的胸口处写着几个大字:「尽量晚一点投降」。
她微笑着把我背上的书包取下来,又哒哒哒地走到卧室门口的边缘,一手抓着门框,另一只手伸长了把书包放到卧室的椅子上,优雅的样子活像是一只天鹅。
做完这些,她哼哼笑了两声挺起了胸脯。
一种怪异又温暖的感觉从我的肩膀处传来——陶楚取走我书包时指尖碰过的地方——那个部位开始变得有些灼热。
“真厉害哦。”甩下这句话,我快速地开始往卧室跑,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自闭。
如果有人不理解我那就让他们说吧,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和人打交道的,更何况很多年没见的高中时期的校园女神就和你住在一个屋檐下,我必须要花很多的时间学习冷静。
我不想面对陶楚。
我是她的赝品。
我得花一些时间才能让自己像她一样挺起胸膛来。
不如说,沐柔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她身无分文地躺在地上,就算你帮了她,难道你就能换来她的自卑?
不,你看,她永远是那个陶楚,就算她落到地上,她也还是那个会挺起胸膛的陶楚。
天鹅总有一天会展翅飞翔,而我却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和难过。
“肉肉?”
陶楚在身后叫住了即将关门的我。
“嗯?”我匆匆回头,盯着她的胸口。
“既然是难得的暑假,那我们要不要出——去——玩——”
她的双手拂过T恤上「尽量晚一点投降」的胶字,顺着锁骨和肩膀舒展开。
“当然,你掏钱。”
短短五个字的声波让我理解了却又没完全理解,我皱着眉头看着亮相的她许久,才发出了河马一样的声音: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