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楚迅速转身回了卧室，以我和克西完全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离开了别墅。
我愣在沙发上没有动作，克西倒是试图叫住她，但奈何那两条短腿完全追不上陶楚。
她追了几百米后又折身回来，作为同病相怜的人我俩对视一眼，知道双方的心中都涌现了相同的情绪——一种意外事故下的惺惺相惜。
“我做错了吗？”克西有些悻悻地吐了下舌头。
我仍旧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几种意外夹杂在一起完全杀死了我的大脑回路，我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非常冷。
在这时候，克西展现了她作为「完完全全」的社会人的一面，她完全不在乎我的心情，只是开始交代注意事项。
“别墅你可以随便用，只要离开的时候收拾好就可以。
“密码我写在纸上了，你记得就好。
“……不用担心陶楚小姐，在南市除了这间别墅，她在城里也有房子。
“那我走啦！”克西摇摇手，转过身就想去拧别墅的门把手。
“等等！”
反应过来的我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她也被我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我们……加个微信吧？”
“啊？”
她一边摆出一副夸张的吃惊表情，又一边从职业装中掏出手机摁开了自己的好友二维码。
“丑话说前头，我可不管你实习找工作的事啊。”
“大姐，你这人的功利心也太强了吧。”
听到我抱怨的克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
“毕竟我可是个社会人啊。”
☆
待克西走后，我走到别墅二楼准备先行洗漱，一回身却看到陶楚的房间门大开着，床上平整地放着我的睡衣。
没了她的屋子安静得过分，我静静地走入房间，展开睡衣后，看见T恤的胸口处写着的那几个大字：「尽量晚一点投降」。
我想起买这件衣服的时候母亲用谨慎的语气问我：“尽量晚一点投降是什么意思？”
我答：“就是字面意思。”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的担忧：“现在外面奇怪的人很多，你穿出去的话别人会问‘你要晚一点向什么投降？’，这是很严重的事情。你要么就留下来当睡衣，要么就退掉吧。”
于是我把它留下当作了睡衣。
然而母亲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总是会莫名的忧愁，仿佛已经看到了我被击败的未来，于是我把它藏在了柜子最深的地方，却没想到被陶楚翻了出来。
她穿着这件衣服的样子很合适，合适到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穿到大街上，如果是她的话一定可以，她不会让我妈那么忧心。
但是，如果有人再问起我“你要尽量晚一点向什么投降”的话，或许现在我可以很坦然地回答：
“当然是生活。”
永远都是生活。
☆
夜晚，我坐在床上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阳台外的海和夜色融为一体。
既然陶楚已经离开，我也只好改签火车票明日返程。
我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叨扰，如果这是陶楚家的别墅就更是如此。
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我不由得觉得自己没出息，怎么就会中了她的圈套、被骗得团团转。
然而与之相对的，我却不觉得难过。
冷静下来的我并不为这样的欺骗而痛苦，却有些庆幸它的发生。
如果不是陶楚的谎言，那么或许我们除了那一晚外，便将再无瓜葛。
她的谎言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好处，我们只是像普通的朋友一样度过了几个夜晚，然后一同来到这里。
她很长时间不联系家里，却为了我们的出行借来了别墅。
难道是——
是为了我？
意识到这点后，我的手控制不住地绞在一起。
但是她在沙滩却什么也没说……
在辗转反侧一个小时候，我觉得凭自己大概是想不明白了，于是想起了那个小不点。
当时那么冲动去加克西的理由我也没想明白，不过大概就是为了现在。
我是个蠢笨的人，身体永远比脑子清楚。
我打开了微信，刚刚和我加完好友的克西正在对话框的第一栏，我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发了简短的一行话过去：
「您好，我想问问您陶楚的事情，请问您时间现在方便吗？」
社会人大概都是这样生疏的打招呼吧……
我没等到克西的回复，却等到了她的微信电话。
当音乐声响起的时候，我的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加速跳了起来。
我一直不擅长接打电话，但是这次是我主动的，我应该更加地努力才行。
在摁下接通键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丽达对谢廖沙说的话：
『你看到天空没有？天空是碧蓝色的。你的眼睛和天空一样，也是碧蓝色的。这样不好。你的眼睛应该是深灰色的，像钢铁一样。』
远远地，远远地，陶楚正站在蓝色的天空下挽着头发微笑着。
近近地，近近地，她坐在我身边喝着果啤沉默着。
“歪？”
社会人克西的声音从手机麦克风中传来时显得异常低沉。
“您、您好，克西老师。”
“不要叫我老师啦，这里又不是学校，你应该叫我经理。”
这句无厘头的话直接打消了我的所有顾虑，我的心情一下放松，变得好像可以正常问话了。
“我想问陶楚的事情。”
“我打电话不就是因为这件事吗，有屁快放啦。”
“我想知道的事情是……”我把手里的被角攥得紧紧的，“为什么陶楚会陪在我身边呢？”
“哈？”
“我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我觉得——”
“稍等一下，我先打断一下哦，你这个人。”隔着手机我都能感受到克西的愤怒，“你是来秀的吗？”
“秀？”
“我啊，我可是顶着火红的大太阳，大老远跑过来，因为担心会打扰到陶楚所以特地找了一家店待到太阳落山，结果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拉着脸说我错得离谱，更重要的是，陶菡那家伙竟然也把我骂了一顿——明明是自己和市场总监的比赛快输了，所以才拿我泄愤——明明是同学却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笨蛋笨蛋笨蛋——更可恶的是我好不容易到家休息，竟然还要听人过来和我秀恩爱——太过分了，你们这帮人实在是——”
从克西不断咆哮的声音里大概也能感觉到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和会默默消化不快的我不同，她好像是那种随时随地都会发泄出来的类型。
小个子+喷火=霸王龙。
克西是小只的霸王龙。
于是，我静静地听小霸王龙讲了许许多多我从未了解过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