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丝在LSA-000装甲的裂缝间蠕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无数细小的口器正在啃噬金属。那些荧光脉络在装甲内部蜿蜒，将机械骨骼映照得如同半透明的昆虫标本，每一根液压管、每一枚齿轮都清晰可见。夜羽注视着这诡异的景象，突然发现菌丝搏动的节奏正在模仿人类的心跳——缓慢、规律，却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精确。
少女的手指深深掐进他的肩膀，几丁质化的指甲在布料上刮擦出细小的裂痕，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的皮肉。她的眼泪滴在夜羽的手背上，冰凉得不似活人的体液，在皮肤表面凝成一颗颗浑浊的珠子，映着四周菌丝发出的暗红光芒。
"他们用你的血......喂养这些东西？"夜羽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硬挤出来的。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培养舱底部干涸的暗红痕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空洞里的菌丝网络会对人血如此渴望——它们是被刻意培育出来的嗜血变种。
王座上的黏液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暗红纹路扭曲成类似瞳孔的图案，仿佛一只正在苏醒的巨眼。被菌丝网住的玻璃碎片开始高频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像是千万只困在琥珀中的昆虫突然复活，疯狂振动着透明的翅膀。
少女的喉咙里挤出一串破碎的气音。她的瞳孔在虫族竖瞳与人类圆瞳之间疯狂切换，虹膜边缘泛着病态的荧光。夜羽注意到她锁骨下方浮现的蛛网状血丝——和培养舱里那些改造体幼虫身上的纹路如出一辙，如同某种恶毒的烙印。
某种滚烫的东西在夜羽的胸腔里炸开。他想起装配车间流水线上那些被拆解的虫族残骸，工头用激光笔指着虫族核心说"这玩意儿比你们一辈子挣得都多"时脸上贪婪的油光；想起破风战甲胸口跳动的虫族核心，金属与血肉强行融合的接缝处渗出的荧光黏液；而现在，他们用同样的方式拆解了一个会哭会发抖的灵魂，把她的神经末梢接进这座吃人的血肉工厂，让她成为喂养怪物的活体培养皿。
玻璃碎片的嗡鸣突然拔高成刺耳的尖啸。夜羽抬头时，正好看见无数碎片如暴雨般射向剩余的培养舱。强化玻璃刺入胚胎的闷响让他胃部痉挛，那些半成型的改造体在营养液里剧烈抽搐，荧光血液像打翻的颜料般晕染开来，将整个培养舱染成诡异的紫红色。
"不...不是我..."少女的声音突然恢复清澈，带着孩童般的惊恐与无助。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王座扶手，在合金表面留下泛着荧光的抓痕，每一道痕迹都在快速氧化变黑，"它们在...用我的记忆...学习怎么杀人..."
LSA-000的尸体突然抽搐了一下。装甲缝隙里钻出的菌丝已经变成暗红色，像一条条饱食鲜血的蚂蟥，在金属骨骼间蠕动时发出黏腻的声响。当它摇摇晃晃站起来时，夜羽看清插在它胸腔的菌丝束正在搏动——以人类心跳的频率，一下，又一下，将少女的生命力泵入这具机械躯壳。
蜂巢目镜亮起病态的粉紫色，合成音里混进了虫族的嘶鸣："协议升级。容器回收转为女王觉醒程序。"
夜羽的匕首横在少女与机械之间，锈钝的刀刃映着菌丝的红光，像一截淬了血的残月。他知道自己挡不住这具被菌丝寄生的装甲，就像挡不住元帅的整个改造军团。但当他感觉到少女颤抖的指尖轻轻勾住自己的衣角时，某种比愤怒更炽热的东西开始在血管里奔涌——那是一种近乎疼痛的保护欲，混杂着对这不公命运的滔天怒火。
"看着我。"他捧起少女的脸，拇指擦过她眼尾未干的泪痕，强迫她聚焦在自己的眼睛上，"那些混账给你编的程序里，有没有教你怎么反抗？"
少女的瞳孔终于稳定在人类状态，尽管边缘还泛着虫族的荧光。她张了张嘴，后颈接口突然迸发出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空气中荡开细密的波纹。
整个空洞的菌丝网络瞬间绷直，发出琴弦般的嗡鸣。悬挂在天花板的菌丝束齐根断裂，像被无形之刃斩首的蛇群，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溅起一片荧光黏液。王座上的黏液漩涡剧烈震荡，暗红纹路开始崩溃，如同融化的蜡像。
LSA-000的机械臂突然暴长三倍，关节处爆开的装甲里弹出数十条暗红菌丝，如同毒蛇出洞般袭向二人。夜羽反手挥刀，斩断的菌丝喷出荧紫黏液，有几滴溅在他手背上，立刻腐蚀出深可见骨的黑斑，剧痛让视野边缘泛起黑雾。
但夜羽反而笑了。他舔掉虎口渗出的血，铁锈味在舌尖蔓延，将匕首横咬在嘴里，空出的手死死攥住少女冰凉的手指。她的皮肤下荧光脉络疯狂闪烁，像是回应般收紧了指间的力度。
"一起？"
这个词混着铁锈味在齿间滚动。少女的荧光血丝突然全部亮起，像被点亮的星河。当LSA-000再次扑来时，她抬起变异的手爪凌空一划——
所有断裂的菌丝突然从地面弹起，在空中织成一张发光的巨网，将机械怪物吊在半空。菌丝勒进装甲缝隙的声音，像一百把锉刀在打磨骨头，金属变形发出的呻吟与电子元件短路的噼啪声交织成诡异的死亡交响曲。
夜羽的匕首深深扎进LSA-000的蜂巢目镜，刀刃与强化玻璃摩擦出刺眼的火花。
"这是替她捅的。"
菌丝网络在这一刻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像千万个被囚禁的灵魂终于找到出口。暗红黏液从王座底座喷涌而出，那些被血饲长大的菌丝开始自燃，在青紫色火焰中蜷缩成灰白的残渣，散发出腐肉焚烧的恶臭。
隧道深处吹来带着霉味的风，夜羽在火光中看见少女的指甲正慢慢恢复原状，几丁质外壳剥落，露出下面苍白的人类皮肤。她后颈接口的红光逐渐熄灭，最终只剩下一个普通的、丑陋的疤痕，像一块被烙铁灼伤的陈旧伤痕。
"还能走吗？"他轻声问，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
少女把额头抵在他渗血的虎口上，温热的呼吸拂过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她点了点头，发丝间还沾着荧光菌丝的残屑，随着动作簌簌落下。
他们踩着一地灰烬走向隧道深处时，夜羽听见王座方向传来最后一声机械音，像系统关闭前的提示：
【警告：容器觉醒度39%——】
静电噪音切断了后半句，淹没在菌丝燃烧的噼啪声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