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淬火的钢水泼在锈铁城上空，诊所招牌的霓虹灯管嘶嘶作响。夜羽的指尖还残留着洗衣机轴承的机油味，那台总吞袜子的老机器刚在他手下恢复平稳的嗡鸣。此刻他正悬在消防梯上，为缺角的"康"字更换电极。当螺丝刀第三次打滑时，某种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就像昨夜在蓄水池，那两枚在量子芯片森林里突然转向他的微型人影的眼睛。
"老夜！接住！"
楼下垃圾车司机老陈抛来半包合成烟。夜羽伸手的刹那，烟盒在空中诡异地悬停半秒，仿佛被无形的视线钉住。它最终砸在霓虹灯管上，炸开的电弧将对面仓库铁门照得惨白。油污层里沉积的金属微粒开始游动，排列出歪斜的拷问：
你是想和我玩儿捉迷藏吗？
扳手砸在铁梯上发出哀鸣。这绝不是她的语气——那个蜷在角落里的少女只会用沾血的手指勾住他工装裤的破洞。夜羽攥紧生锈的栏杆，眼前闪过昨夜液氮罐里最后的画面：芯片森林中那对量子点构成的人形，瞳孔位置正闪着与此刻霓虹相同的青白死光。
"电压不稳嘛！"老陈的咳嗽声裹着痰液里的金属丝。当驾驶室门关闭时，夜羽看见他后颈的条形码渗出荧蓝黏液——那黏液流动的纹路，竟与芯片上微型人影的衣褶完全一致。
维修间的白炽灯下，夜羽用镊子夹起珊瑚状断钉。这枚从神经接驳舱拆下的金属，此刻在放大镜下呈现出新的恐怖：钉体表面的珊瑚孔洞里，嵌着几十个用纳米金属丝编织的人偶，其中两个黑发白衣的小人正扭头"看"着观察者——正是昨夜芯片森林里那对身影的微缩复刻。
"第三类生物合金。"医生的机械义眼扫过钉子，红光在人偶脸上跳动。他的雕花银义肢敲击工作台，发出与昨夜蓄水池水滴相同的"叮"声。
夜羽将洗衣机轴承推过去。十二道齿痕在强光下暴露出真相——每道凹槽深处嵌着的半颗臼齿表面，都用显微蚀刻技术雕着同样的两个小人。其中一颗臼齿的咬合面上，黑发小人的手臂正指向轴承编号的位置。
前厅传来糖果罐碎裂的脆响。夜羽掀帘时，看见艾莉舌尖的血在玻璃碎片上蔓延成虫族文字。在散落的零件间，那半块融化的巧克力表面，齿痕边缘的凹点精确复现了芯片森林的地形图。
"修好啦？"艾莉转头，辫梢的虫翼残骸粘上夜羽手背。薄膜搏动时，他看见毛细血管组成两个牵手的小人剪影。
维修间深处爆出皮革撕裂声。夜羽用绝缘棒捅向神经接驳舱的鼓包，裂口处刺出的金属爪尖上，套着的猫爪套内侧用血画着简笔画——两个火柴人站在洗衣机滚筒里，黑发人形的脚边刻着他的工号。
"退后！"
医生的抑制剂泼出惨绿弧光。瘪缩的皮囊渗出毒液，在地板蚀刻的藤蔓末端，带血的猫牙排列成双人舞的图案。
夜羽掀开日历的瞬间，肩胛骨的黑翼残肢剧烈抽痛。血绘蝴蝶的翅膀纹路里，显微级的金属碎屑拼出两个相拥的人影。当他后退时，后背撞上墙角的收音机。
《摇篮曲》破空而出。生锈的调谐指针疯狂震颤，最终停在某个空白频道。在变调的旋律中，夜羽突然听清歌词的异变——女声哼唱的"睡吧宝贝"变成了"看啊宝贝"，每个"看"字都夹杂着昨夜量子处理器发出的康托尔集噪声。
顶盖炸裂的瞬间，迸射的齿轮如星群旋转。半片残齿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精准嵌入断钉的珊瑚孔洞——正是昨夜芯片森林里那对小人站立的位置。
断钉开始搏动。
孔洞里的小人缓缓举起手臂，
指向百叶窗外。
夜羽猛然转头。
诊所对面的屋顶上，
两个披着破布的身影正以完全同步的频率，
向他抬起没有五官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