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冰冷的菌液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香,灌入口鼻。数条覆盖粘液、带着吸盘和骨刺的肉质触须,如同地狱伸出的绞索,死死缠住夜羽的四肢和躯干,爆发出恐怖的拖拽力,要将他拉入那蠕动、吞噬一切的紫黑色菌株丛林深处!
体内的“活卵”在本能地爆发,冰冷的异变能量试图冲破束缚,但在这充满了压制性生物力场的腔体中,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徒劳而微弱!绝望如同菌液,淹没了他最后的意识——
就在他即将被彻底拖入菌林,沦为养料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不是来自他体内,也不是来自那些菌株。
而是来自这片生物腔体的上方!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作用于空间本身基础结构的震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紧接着,夜羽头顶那片不断搏动、散发着幽绿磷光的肉膜穹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蕴含着至高技术力的巨手轻轻抹过,瞬间变得透明、虚化!
不是撕裂,不是破坏,而是某种更加匪夷所思的、对现实层面的暂时性覆盖或规则屏蔽!
透过那变得透明的穹顶,可以看到上方并非是预想中的堡垒金属结构,而是一片……快速掠过的、由数据和能量构成的淡蓝色流光通道!仿佛他们此刻正位于某个高速运行的传送管道内部!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那些缠绕着夜羽的菌株触须仿佛受到了某种更高层级力量的惊吓,动作猛地一僵!它们那简单的掠夺本能,无法理解这超乎它们生态位理解的景象!
就是这一瞬间的凝滞!
咻——!
一道细长的、散发着纯净乳白色光芒的能量束,如同精准的手术刀,从上方透明的穹顶外射入,无声无息地切断了缠绕在夜羽身上的所有触须!
切口平滑如镜,没有汁液溅出,仿佛那些触须的存在本身被瞬间否定!
失去了拉扯的力量,夜羽的身体向下沉去,但并未再次落入菌液池。
因为另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牵引力场,如同无形的托盘,稳稳地托住了他下坠的身体,将他缓缓向上拉起,朝着那片透明的、流淌着数据流光的穹顶升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超出理解!
夜羽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束缚消失,身体被一股温暖而陌生的力量包裹、提升。他下意识地抬起头,透过那透明的穹顶,他似乎瞥见了一个模糊的、笼罩在淡蓝色光晕中的纤细身影轮廓,正静静地悬浮在数据流光的通道中,仿佛这一切的操控者。
是那个黑裙少女?不,感觉不对……这道身影更加……静谧,带着一种冰冷的理性。
是她的“姐姐”?
没有时间给他思考!
他的身体迅速穿过那变得透明的肉膜穹顶,真正进入了那条高速运行的淡蓝色流光通道!下方那恐怖的菌林死域瞬间远去,仿佛只是一个短暂而可怕的噩梦。
通道内部没有重力,他被那股牵引力场包裹着,在流光中平稳穿梭。胸口的幽蓝圆盘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失效、脱落,消失在了下方的黑暗中。体内“活卵”的躁动也因环境的剧变和这股纯净能量场的影响而再次陷入沉寂。
他试图看向那个牵引他的光晕身影,但对方似乎刻意保持着距离和模糊,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没有交流,没有解释。
只有沉默的救援,和高速的移动。
不知在流光通道中穿行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出口——并非门扉,而是通道壁上一片如同水波般荡漾的光膜。
牵引力场带着他,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光膜。
瞬间,环境的感知天翻地覆!
冰冷、干燥、带着铁锈和尘埃气息的空气取代了菌林的腥香!耳边传来了永恒风沙的呼啸!眼前不再是堡垒内部的金属结构或生物腔体,而是那片熟悉的、无边无际的、仿佛凝固血痂般的锈红色荒漠!
他出来了!他离开了黄昏之渊!
他被那股力量轻轻放在了一片相对平坦的沙丘上。双脚触及沙地的实感,让他几乎有种不真实的眩晕。
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
哪里还有什么流光通道?哪里还有什么光膜?只有一片空旷的荒漠,以及远方那座如同地狱疤痕般矗立的、巨大的堡垒轮廓,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而那个救他出来的、笼罩在光晕中的身影,也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他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体内沉寂的“活卵”,以及这劫后余生的、混合着茫然与警惕的复杂心绪,证明着刚才那一切并非幻觉。
他独自一人,站在了黄昏之渊外的死亡荒漠中。
脱离了囚笼,脱离了那诡异的菌林,但也失去了所有的庇护和方向。
前路,依旧是未知的绝望。
但至少……他暂时,自由了。
尽管这自由,脆弱得如同风中的沙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