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绒般深邃的夜幕里，寂静的烟花带走了暑假最后的余韵，然后伴随着乍起的风，秋天开始了。
他没有和她一起去学校，那样太张扬，他不喜欢被人关注的感觉，也不希望她成为别人谈资的主角。
踏进班级的一瞬间，教室里嘈杂的声音停住了，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虽然只是一小会儿，但也让他很不舒服。
他低下头，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同样的，也没有任何人和他打招呼。经过她的位置，他径直走向后排的位置。
她还没来，所以位置当然是空的，这他也知道，他们在上学前已经联系过了，可是，虽然只是一个空的位置，他也忍不住地看向那里。
不知不觉间，她的存在，早已经成了他在这个世界的锚点，或者说，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和往常不同，他的位置边站着几个人，挡住了他的路。
“抱歉，请让一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噢…是你啊……抱歉。”
那个人，说着抱歉，让开了路。挡住走道的男生是班上的班长，阳光开朗、文质彬彬，几乎就是他的反义词。
“暑假过得怎么样啊？”
刚刚和班长聊天的一个男生冷不丁地向他搭话。
“……还行。”
他看了那人一眼，才确定这话是对自己说的，然后他才简单地回应。
“哈哈哈…他说还行…哈哈哈”
那个男生和边上的两个同伴忽然开始笑了起来，他不知道理由，明明自己的回答里没有任何会引人发笑的元素。
那三个人的笑声太刺耳，让他无所适从，他感觉到太阳穴隐隐作痛。
“别这样！抱歉。”
班长的声音稍稍提高，制止了那三个男生，然后转过身，向他表达了歉意。
“切！”
那三个人没再继续，嘴上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一个病秧子……”
那三个人走开了，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他听不真切，却知道他们是在议论自己，他不明白原因，完全不明白。
他揉了揉额头，目光不自觉地向她的座位飘去，那里没有人，脑海中却浮现处她只对自己展现的笑容，这让他的疼痛稍稍缓解。
“喂！那个……”
班长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有事吗？”
他有点不耐烦，看向班长的眼神也说不上友善。
“抱歉……没事……”
班长或许是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就离开了。
他的周围恢复了安静，在这吵闹的教室里，他需要这样的安静。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从包里拿出了书。
离上课铃还剩5分钟的时候，她才走进教室。她穿着熨烫平整的校服，简单地扎着马尾，很普通的打扮，但是却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自从完美人设的谎言被打破，她就开始用自己的‘真实’生活。
她从无懈可击的大小姐变成了普通的女生，这样的转变，让她被班级氛围疏离，但是她一点都不在意，现在，她唯一在意的人只有他。
她走进教室的时候，吵闹的聊天声同样暂停了一瞬，但她没有理会，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同学，精确地找到了在后排位置的他，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仿佛是心灵感应一样，他同样在此刻抬起头，他和她的目光，跨过整个班级的纷乱，在一瞬间相接，这一刻，世界似乎都安静了。
即使只是目光的交流，也让他和她获得了巨大的安心。
她没有和他打招呼，这是他和她约好的，他们只是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她和他的目光依依不舍的分开，她走向自己位置。
班主任在她的后面走进教室，手上卷着一本教材，同学们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到班主任的存在，还在继续聊天。
“砰——”
班主任重重地敲了一下讲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教室终于安静下来了。
“安静！赶紧回位置上去！”
中年男人的声音让所有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带着不怒自威的严肃表情，他环视着整个班级，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眼神让人心里发寒。
“现在你们已经是高三了，离高考还有……”
班主任过了许久才开始说话。
“……不管是谁，都给我把心思全都放在学习上！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他听着那些关于未来、关于拼搏的宏大词汇，感觉它们与自己之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遥远而模糊。
他的未来被医生宣判了一个明确的终点，因为这个注定的终点，他所有对未来的考虑都显得那样无力。
所以，过去的很长时间里，他都在刻意回避那些问题，直到遇见了她、认识了她、爱上了她……这些问题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他的心中。
不自觉地，他的目光越过一排排黑色的头顶，落在她挺直的脊背上。
她的未来应该是广阔而明亮的，他无比确信这一点。那他呢？该在那个未来里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一丝微小的刺痛混着巨大的温柔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现实。
沿着教学楼的外墙，种植着一整排的枫树，笔直茂密，暑气依旧残留的风中，颜色斑斓的枫叶猎猎作响，原来它们最先迎来秋季。
她和他一整天都没有讲话，许多次在走廊上擦肩而过，他们也只能用眼神牵扯出不舍的爱意。
放学的铃声在死气沉沉的自习课上响起，越来越吵闹的教室中，他站起身来，开始收拾东西，他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包括她。
经过她的位置，她仰起头看向他，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期待，他对她回以肯定的温柔目光，手指悄悄地从她放在桌边的手背上滑过，这是他们今天第一次的肢体接触，这样的触碰，让他和她同时感到了一阵酥麻。
他的目的地是阅览室，那里很安静，几乎不会有人打扰，这曾经独属于他，后来，她闯了进来，于是这里变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而是走到书架之间，时不时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看似在挑选合适的书，其实他连书名都没记住。
他在心中默默数着时间，他的心跳在加速，于是每秒的时间也变短了，和她一样他也在期待。
等待中，他的感官也变得灵敏了，他关注着来自门口的所有声响。终于，门被推开了。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嘴角不觉间微微上扬。
“等很久了吗？”
她静静地走到他的身边，虽然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其中的喜悦显而易见。
“没有很久。”
西斜的太阳为这个空间笼罩上浓厚的暖黄色，她头发上清新的茉莉花香和书本特有的油墨味混合在一起。
他忍不住嗅了嗅，她注意到了他这细微的动作。
“怎么了？味道很奇怪吗？”
她捏起一缕头发，也凑到自己鼻子前闻了闻。
“不，不奇怪，这味道很好闻，很熟悉，也让人很安心……”
“唔——”
这直白的话语让她有点害羞。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说话呢……”
他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一只手拿着，翻开扉页。
“嗯……有点寂寞呢……”
她低着头，看向木质地板上的缝隙，一只手捏着校服外套的衣角。
“……能不能……牵手。”
她不好意思地伸出手，他被她娇羞的模样彻底打败。
“好！”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然后将手放在了她纤细的手上。他的手大一点，所以，他尽可能地用温柔的力度，将她包裹在手心里。而她却用比之前更大的力气回握。
“嗯？怎么了？”
他对手上传来的力度感到疑惑。
“充电……”
她的头还是低着，但透过头发的间隙可以看到她的耳朵已经完全红了。
“嗯……”
他和她还是站在书架间，紧紧相握的手，是压抑了一整天的爱意。夕阳的角度更低了，在浮尘中析成薄纱的光，将他和她的影子，投射到书架上。
“今天早上…有人为难你吗？”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说话。
“……没有，别担心。”
他犹豫了一下，心想那大概算不上为难吧，而且也不想她担心，于是他没说出早上的小插曲。
“是吗？早上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对劲……”
她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摩挲着，不经意碰到了注射器留下来微微凸起的疤痕，她的心陡然一颤。
“只是人太多了……”
“嗯……”
她没有再问，只是向他又靠近了一步，然后她微微倚靠到他的身上，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
一开始他的身体有点僵硬，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调整了一下站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她头发上的茉莉花香更明显了。
之后，他和她坐到了熟悉的位置上，和以前一样，一起看着一本书，只不过，这次他们的距离更近了，而且也不像上个学期那样拘谨。
他和她相邻的手在书桌下十指相扣。
他们没再说话，思绪渐渐沉入了文字之中。直到最后一次的放学铃声响起，窗外的天空已经变成了忧郁的蓝色。
她坐直身体，举起胳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脸上是非常惬意的表情。
“啊——已经那么晚了啊——”
“嗯，回去吧。”
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们并肩向着校门走去，肩膀时不时地碰到一起，整个校园笼罩在安静祥和的氛围中。
“你喜欢上学吗？”
她突然问了一句。
“为什么这么问？”
他对着突兀的问题感到疑惑。
“随便问问啦~”
“呜啊！小橘！好久不见！”
路边的草丛里钻出来一只胖胖的橘猫，脑袋上还沾着几片树叶，它常常会跑到阅览室的窗台，她和他偶尔会喂它吃点东西。
她蹲了下来，拿掉了它头上的树叶，然后顺着它的毛抚摸了起来。
他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一脸享受模样的小橘，思考着她刚刚的问题。
“小橘小橘~一个暑假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她一边挠着小橘的下巴，一边轻声细语地问。
“喵呜~”
仿佛是回应她一般，小橘眯着眼睛叫了一声。
“小橘，我告诉你噢～我和旁边那个哥哥在一起了哦～”
她一边说，一边昂起头笑着看向他，她的笑是那样的美好，美好到这世上再没有其他，能够与之相提并论，一瞬间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喵呜～”
小橘也抬起了头，还是眯着眼，它又叫了一声。
她敏锐地注意到了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于是站起了身，走到他的面前，微微踮起脚，然后她把手放到他的头发上，轻轻地抚摸，就像刚刚抚摸小橘一样。
“乖～乖～”
因为这突然的靠近，他有些混乱。
“呀！”
“吓到了吗？”
她的动作停下了，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稍微有点…不过没关系的。”
“……你总是这样，以前你只有你自己，不管多痛都只能自己忍受，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还有我……”
她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听了他的话，她并没有放下心。她理解，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没办法一下子改变，所以她能做的只有慢慢来。
“嗯，我明白…刚才那样，我很喜欢……”
他对她并非不信任，恰恰相反，她是出现在他身边的第一个人，也是走进他世界的第一个人，他无比珍惜她的存在，以至于他的喜欢也变得小心翼翼。
“嗯嗯，那就好，乖～乖～”
他和她都需要时间。
她重新开始抚摸他的头发，他和她的脸靠得很近，几乎都要碰到一起，他们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能够感受到彼此温热轻柔的气息。
小橘大概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有点吃醋，在她的鞋子旁一边蹭，一边“喵～喵～”地叫。
“它这么胖，叫小橘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它很喜欢这个名字的！”
“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好像比现在还胖。”
“是吗？小橘果然还是胖乎乎的可爱！”
“下次给它带点吃的吧。”
“嗯好！”
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他和她告别了小橘，一边聊天，一边走出了学校。
这之后的几日，他们白天仍然维持着表面的冷漠与距离，而压抑的情感，只能留待到放学后的独处时间。
可是，班级里竟莫名其妙地流言四起。
“他们两个人确实好像走得很近……”
“听别人说，他们暑假里一直待在一起……”
“我还听说了，有人看到前几天七夕他们走在一起……”
“……”
各种各样的充斥着不怀好意的好奇与探究的流言，像瘟疫，在本就压抑的高三教室里迅速传播，他和她终究被推入了流言漩涡的中心……
“你在和那个人交往吗？”
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几个好事的女生，围在她的位置边。
她茫然地看着围成一圈的人，眼睛从她们的脸上依次扫过，她看到了她们带着刺的目光。
“这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她淡然地回答，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但无疑，这样的答案，已经足够坐实流言。
“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好的？整天病殃殃的样子……”
为首的女生继续追问，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厉声打断。
“你们完全不了解他，没有资格对他评头论足！”
“哟！这就开始护短了，哼！两个没人要的家伙，倒还真是相配呢！”
带着纯粹恶意的言语，让她一下子愣住了，竟没有反驳，或者说，她心中连怒气都未曾出现。
“你说什么！”
他愤怒的声音突然出现，她感受到一阵风，然后他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不算宽广的肩膀、熟悉的干净气味，在此刻给了她莫大的安心。
他注意到了她那边的骚动，关切地看向她的方向，可是那里围着的人，让他怎么都没办法看到她，他更加担心了。
他站起身，又看向那里，突然，他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你和她在交往吗？”
他回头，发现是班长，后面还站着几个男生跟着起哄。班长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他没有回答班长的问题，现在的他不想搭理班长和那几个起哄的男生，甚至，他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他在犹豫，要不要去到她的身边。直到他听到那个女生说出了，充斥着恶意‘没人要的’。
一瞬间，他感觉心脏被死死地攥住，巨大的窒息感涌上大脑。
他再没办法冷静，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推开了围住她的人，挡在了她的身前。
“你说什么！”
不管是为首的女生还是四周围观的同学，都被他的声音震惊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
过去，在同学们的印象中，他总是一言不发地待在角落，几乎无法从他冷冰冰的脸上看出任何喜怒哀乐，更别说此刻他竟站在众人面前，声嘶力竭。
“她不是没人要的！”
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话，让他的肩膀微微发抖，他握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用全身的力气维护她最脆弱的部分。
“哈？谁管你啊！整天装得跟个大小姐一样，明明爸妈都……”
那个女生依旧不依不饶，就在她将要说出更伤人的话的时候，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别这样。”
班长站到了他的前面，制止了那个女生。
直到这时，他才稍稍放松，转过身，看向她。
“……对不起。”
他看到了明显有点动摇的她，心脏瞬间被刺痛，她的脸色很差，他顾不上保持疏离的约定，也顾不上周围同学好奇的目光，他只关心她，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过来，为什么没有早点站到她的身边。
“……没事，我没事的…你呢？你的身体没事吗？”
她摇了摇头，眼神空洞。看到了她无神的眼睛和落寞的表情，他的心更痛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明明是你……”
“好了！别再说了！”
“干什么呢！这么闲啊！都给我回位置上去！”
班主任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打断了班长和那个女生的争执，同学们也都作鸟兽散。班主任扫视一周，最后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你，跟我到办公室来。”
班主任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说完，他就走出了教室。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她也站起了身，似乎是想要跟着一起去，但是他回过头，用温柔的眼神阻止了她，她怔在了原地。
她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恍惚中，那个岔路口他离开时的背影，竟与此刻的他重合。她的心从刚才开始就很混乱，她的思绪就像一团乱麻，她在害怕，他会消失吗？因为这一次她没有抓住他的手……
“把门带上，过来。”
他站到班主任的办公桌前，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盯着他。他感觉到这目光想要穿透他的灵魂。
他低着头，不敢与这目光交汇，空气凝重得像是变成了实体，压迫着他的肺，让他呼吸都变得艰难。
“你们已经是高三了。高三的任务只有学习……”
班主任开始讲话，老生常谈的发言，在他心中激不起任何波澜，他甚至感到稍稍轻松了些。
“唉……”
讲了半天，见到他的脸上表情没有一点变化，班主任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也知道，你的情况……比较特殊……”
班主任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合适的措辞。听到这里，他的身体陡然一怔，终于有了反应。
“你得现实一点。你的情况……你能给她什么？短暂的陪伴，然后会是更漫长的痛苦？你现在所谓的‘喜欢’，将来会成为折磨她的一把钝刀。”
“她的成绩是班上最好的，是很有希望考上名校的，高三对她而言至关重要……这你也能够理解吧？”
他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关于这些问题他想过无数次。
“……你，不应该成为……她未来路上的……‘负担’……”
班主任看上去也在纠结，但他最终还是将现实挑明。
听到‘负担’两个字，他猛然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这是今天他们第一次对视，他的眼神，让中年男人突然感到背后一凉。
他当然明白，班主任的话是正确的。但是他不打算接受这样的正确，早在从海边回来的那个夜晚，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他就已经拒绝了那个正确的答案。
“我明白，我的身体不好，没剩多少时间了……”
兴许是错觉，门外传来一声细微的撞击声，他没有在意继续讲。
“以前，我总是一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她的出现，让我的生活开始改变，她让我开始期待明天、思考未来，她让我变得像个人……”
“我也知道，我这样的人，自私地留在她的身边，必然会让她在未来的某一刻再一次经受痛苦。”
“我也害怕……害怕会伤害她。但是，有个人告诉我，如果这样推开她，离开她，她会更痛苦，会后悔一辈子；有个人流着眼泪，告诉我，要和我一起面对未来的每一天；有个人死死地抓着我的手，告诉我，她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所以，我不可能再推开她了，所以我决定了，就算未来只能陪她走一段路也好，我也不会再离开她了，就算只是作为她路上的一块石头，一盏灯，我也要陪在她的身边。”
他的眼神里写满了坚定，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茫然地听着他说的那些话，心中竟开始动摇，这个瘦弱的少年，看上去是那样的坚决，眼神里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
“谢谢老师的关心，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出去了。”
男人愣住了，他再没办搬出那套‘正确’的话，去撕碎少年的决心。
“出去吧。好自为之……”
男人重重地靠回椅背，挥了挥手，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疲惫，作为班主任，他已经没办法再教给他什么了……
“谢谢。”
他走出办公室，再次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鞠躬，然后关上门。他深深叹气，心脏的疼痛稍微平静。他抬起头，视线穿过长长的走廊，落在尽头窄小的玻璃窗上。
窗外，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在酝酿一场雨。
刚好，已经是放学的时间了，走廊里不断有学生走过，他逆着人流，朝着教室走去，冥冥中，他觉得她会在那里等他。
“你好慢啊！”
她抬起头，刚好看到出现在教室门口的他，她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
“抱歉，我来晚了。”
班级里的学生已经走完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他和她。她看着他，只是看着他，忽然，她的眼眶充满了泪水，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这一次他没有丢下自己走掉。
“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啊？是他们又说了什么吗？”
他看到的眼泪，一下子慌了，跑到她的身边。
“他们没说什么，只是看到你回来，我太高兴了。”
她用手擦去眼角溢出泪，露出了笑容。
“那就好，我当然会回来的，因为我知道你还在等我，而且我们约定好的。”
听到她的解释，他才放下心来。
“嗯！约定好的！不管他们说什么我们都不要分开！”
其实她根本就不在乎流言蜚语和带刺的目光，她在乎的只有他。她将手放在他的心上，感受着他的心跳声，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没有抗拒这样的接触，只是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然后将她的手包裹，她的手有些冰凉。
“嗯！不分开！”
放学后，将要下雨的傍晚，空无一人的教室，他和她确认着彼此的存在。
“刚刚在办公室，班主任对你说了什么？”
“就是让我们好好学习，没什么重要的事。”
由于快要下雨的缘故，他们今天没有再去阅览室，而是打算直接回家，出了学校，他们迫不及待地十指相握。
“是吗？”
她坏笑着，用指甲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手。
“呃…好吧……”
他明白这下瞒不了她了。
“……他让我不要成为你的负担……”
他原本是不想说的，他觉得这些话多少会让她担心。
“才不是负担！你不是负担！”
她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不自觉地加大了两人十指相握的力度。
“我知道的。别担心。”
他看到她慌张的样子，忍不住把手放在了她的头发上，轻轻抚摸，是熟悉的柔顺和清新的茉莉花香。
“怎么突然这样？”
她微微抬起头，撅起嘴，可爱的程度又增加了！
“没什么哦！只是觉得你很可爱啊！”
他老实地回答，他从书里看到，喜欢应该直白地表达出来。
“诶嘿嘿～”
她看上去更开心了，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你不是负担……你是我的……”
她喃喃地说着。
在岔路口雨终于还是下起来了，他和她站在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打起了伞，阴沉雨幕中的城市更加纷乱。
一把不大的伞下，他和她紧紧相拥，这是他们的告别，习惯性地，他们对每一个告别看得都很重很重。
窄小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偶尔有人看向他们，更多的还是直接无视。这座纷乱的城市，不会记住两个无足轻重的人。
她和他松开了彼此，她也撑起了伞，然后走向岔路的另一边，他站在原地，隔着雨，隔着来往的人，他们的目光在最后分离。
大雨倾盆的纷扰城市，气温已经开始转冷，他和她将要迎来第一个秋天，或许流言不会中止，压力也依旧会存在，但是他和她拥有着彼此，这就已经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