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洛丝灰头土脸地从工坊里钻了出来。
说是工坊，其实不过是公爵府西侧一座摇摇欲坠的废弃仓库罢了。
这座年久失修的建筑原本是要拆除的，但当时幼小的赫洛丝当时死死抱住门框不放，那双淡紫色眼眸中闪烁的倔强光芒，让见惯了贵族小姐娇气的仆人们都为之震惊。
最终，在公爵一句“随她去吧”的默许下，这座危房得以保留，并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修缮。
至少不用担心会突然坍塌了。
只不过从此，女仆们的噩梦开始了。
赫洛丝凭着前世那些零星的理工科知识，在这间破败的仓库里捣鼓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发明。
齿轮、发条、不知从哪拆来的魔导器零件，在狭小的工作台上堆成了小山。
每当夜深人静时，这里就会传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偶尔还伴随着“轰”的爆炸声——这通常意味着又一件“杰作”诞生了。
虽然她那些冒着黑烟的发明大多被园丁和女仆当作垃圾清理掉，但赫洛丝依然乐此不疲。
毕竟在这个所有人都能用魔法的世界上，一个连灯都点不着的废物，总要找些事情来打发漫长的时光。
赫洛丝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灰的裙摆，叹了口气。
她像只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小猫般，用力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要是被那个女仆长看见这副模样就麻烦了......”
她小声嘀咕着，用袖口擦了擦脸颊，结果反而把尘土抹得更匀了。
毕竟那些女仆们总爱在茶水间议论，说二小姐连最基本的清洁魔法都不会用，还不如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呢。
而每次赫洛丝被女仆长抓到这个模样时，那位严肃的老女人总会发出尖锐的爆鸣。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用酒精灯加热酒精灯呢！
远处传来女仆们说笑的声音，赫洛丝条件反射般躲到了树后。
“二小姐的实验室又炸了？”
“可不是嘛，这下又该女仆长头疼了吧？”
“要我说啊，公爵大人也太纵容她了......”
女仆们的声音逐渐远去，少女的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如果不管不问算一种纵容的话，那自己那个公爵父亲的确还挺纵容她的。
她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这是去年艾琳诺过生日的时候，她去厨房偷吃时一个女仆悄悄塞给她的。
手帕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但效果似乎也没比用袖口好到哪里去。
“算了......”
赫洛丝放弃般地耸耸肩，“反正再怎么擦，‘魔女’也不会变成‘圣女’。”
她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突然听到肚子发出抗议的咕噜声。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因为肚子饿才出来觅食的。
远处厨房的灯光温暖明亮，飘来烤面包的香气。
赫洛丝摸了摸空瘪的肚子——这个时间，负责午餐的女仆们应该都在前厅伺候，正是“借”点食物的好时机。
她踮着脚尖溜到厨房后门，像做贼似的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确认四下无人后，她灵活地闪身钻了进去，顺手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厨房里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新鲜出炉的面包香和炖汤的浓郁气味。
赫洛丝的肚子立刻又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她赶紧捂住腹部，生怕这声音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让我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她自言自语的一句后，目光在料理台上搜寻着。
突然，赫洛丝的目光被料理台角落的一盘曲奇牢牢吸引——那些金黄油亮的小点心整齐地排列在镶金边的瓷盘里，表面还点缀着细碎的坚果粒。
这显然是给公爵和艾琳诺大小姐准备的餐后甜点，那种她从未品尝过的高级点心。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冰凉的瓷盘边缘。
记忆中，她很少与家人在一起用餐。
偶尔的聚餐时她总是被安排在离主座最远的角落，面前摆着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朴素餐点。
说是为了避免她的特殊体质影响到食物魔力——那个女仆长总是这么解释。
切~真当我三岁小孩啊？
“哼，反正你们也不会发现少了一两块......”
赫洛丝嘀咕了一声，指尖已经鬼使神差地捏起一块曲奇。
这种酥脆的触感让她想起前世便利店卖的皇家丹麦曲奇。
她将曲奇凑到鼻尖深深吸气，黄油的醇香混合着淡淡的奶油气息钻入鼻腔。
就在她准备咬下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瓷器碰撞的声响，吓得她手一抖，曲奇便碎成了两半。
“又是老鼠吗......哎？这玩意儿怎么还是夹心的？！”
赫洛丝手忙脚乱地想把碎掉的曲奇拼回去，却发现奶油夹心正黏糊糊地沾在手指上。
情急之下，她索性把半块曲奇塞进嘴里——
浓郁奶香在舌尖炸开的瞬间，让她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这味道远比想象中更加美妙，温热的黄油仿佛在唇齿间跳舞，坚果碎的香气萦绕不去。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吃掉了好几块。
“不妙啊这下......”
赫洛丝看着明显空了一角的点心盘，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急中生智，把剩下的曲奇重新排列，让盘子看起来依然满满当当——虽然每块曲奇之间的空隙变得微妙地宽了一些。
“就当是替你们试毒了，”
她舔着指尖的碎屑自我安慰道，“万一有人下毒呢？我这可是以身试险！”
正当赫洛丝顺手抄起旁边的面包，准备整个打包带走的时候，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她的背后响起：
“你在干什么？”
她的手指僵在半空，那块刚拿起的黄油面包差点脱手滑落。
少女缓缓转过头，与站在厨房门口的黑发少年四目相对。
站在门口的尤利乌斯逆着光，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典籍，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推门的姿势。
阳光从他身后漫进来，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厨房地砖上，正好延伸到赫洛丝脚边。
少年的眼眸微微睁大，瞳孔里清晰倒映着少女此刻的模样：脸颊沾满灰尘，嘴角残留曲奇碎屑，口袋可疑地鼓起，宛如一只偷油被逮个正着的小老鼠。
他不过是途经厨房时听见瓷器轻碰的声响，出于职责查看异常而已。
谁能想到会撞见公爵家的小姐踮着脚尖偷吃甜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