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斜斜地打在白牧沐那苍白的小脸上。
他的眼下是一片浓重的青黑,睁开的双目,眼神看上去空洞而疲惫。
他几乎一夜未眠,龙沁语深夜的造访,对白牧沐来说,就像一场冰冷的噩梦,烙印在他那本就有些脆弱神经上,这让他不得安眠。
他挣扎着坐起身,浑身酸痛。
白牧沐走到桌边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时间——六点十分。
他必须起床了,今天他还要还要赶去餐馆打工。
简单的洗漱后,他换上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将那张五十元纸币小心翼翼地放进最里面的口袋。
在他刚准备出门,目光扫过桌面,他猛地顿住。
桌子上,除了他昨晚放下的旧手机,还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市面上最新款的智能手机。
纯黑色的外壳,线条流畅,屏幕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它就那样突兀地放在他的旧手机旁边,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
这是什么意思?监视?还是……施舍?
白牧沐盯着那部新手机,但不敢碰它。
他拿起自己那个破旧的手机,屏幕上的裂痕仿佛也在嘲笑他的处境。
他看着那个崭新的手机,心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旧手机塞进口袋,再也没看那部新手机,快步走出了家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吹拂他的脸庞,却无法冷却他心头的恐惧。
龙沁语的行为难以捉摸,堵截他,翻他的体检单,深夜潜入他的房间,现在又留下一部手机……她到底想干什么?
仅仅是为了追查那封情书的来源吗?
那封情书对她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我又该怎么办?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问题,白牧沐眼下最重要的是打工,赚钱活下去。
他加快脚步,向餐馆的方向走去。
上午的餐馆忙碌而油腻,白牧沐机械地洗着堆积如山的碗碟,择着成筐的蔬菜,努力将那些不知道答案的疑问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然而,身体的疲惫和恐惧如同跗骨之蛆,让他的动作比平时更加迟缓。
“小子!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老板伊老板叼着烟,皱着眉头看他,
“脸色比死人还难看!昨晚做贼去了?”
“没……没有。”
白牧沐连忙低下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有点……没睡好。”
“哼,年轻人,悠着点!”
伊老板哼了一声,也没再多问,转身去招呼客人。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短暂的休息时间,白牧沐坐在餐馆后门的小板凳上,啃着一个冷掉的馒头。
他拿出旧手机,犹豫再三,还是开了机。
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新信息,他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我现在该做什么?那件事之后,那个人……)
就在白牧沐愣神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巷口。
墨黑的长发,额前一缕醒目的白毛,精致的面容,还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穿着一身时尚简约的服饰。
是龙沁语,她正朝着餐馆的方向走来。
白牧沐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馒头掉在地上。
他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想躲回餐馆里。
“白牧沐。”
龙沁语的声音已经清晰地传来,平静的语气,对白牧沐而言却是未知的恐惧。
白牧沐直接僵在原地,如同被钉住一样。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近,阳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龙沁语慢步走到他面前,目光扫过他手里的冷馒头和他苍白的脸色,眉头蹙了一下。
“跟我来。”
她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我今天……我还要……”
白牧沐试图说些什么。
“请假。”
龙沁语轻轻吐出两个字,目光转向闻声出来的伊老板,
“老板,他下午请假。”
伊老板看着眼前这个气质不凡的少女,又看看白牧沐,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
“啊?哦……行,行吧。小子,你去吧,工钱照算半天。”
他显然被龙沁语的气势震慑住了。
白牧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收拾了一番后,他认命地跟在龙沁语身后,离开了餐馆。
龙沁语没有带他去别处,而是径直走向停在巷子口的一辆黑色轿车,司机早已恭敬地打开了后座车门。
“上车。”
龙沁语示意。
白牧沐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进去。
龙沁语随后坐到他旁边,关上车门。
“去‘静心苑’。”
她对司机吩咐道。
车子平稳启动,车厢内弥漫着龙沁语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
白牧沐紧张地攥着衣角,不知道她要把自己带去哪里。
“静心苑……是什么地方?”
他忍不住小声问道。
“一个你可以安静说话的地方。”
龙沁语目视前方,声音平淡,
“我不喜欢在路边或者……油腻的餐馆后门谈事情。”
闻言,白牧沐不再说话,而是转头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
车子驶离了破旧的老城区,道路越来越宽阔,两旁的建筑也变得精致起来。
最终,车子驶入一个环境清幽、绿树成荫的高档小区,在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前停下。
小楼的设计简约现代,带着一种低调气息。
“下车。”
龙沁语率先推开车门。
白牧沐在后面跟着她走进小楼,室内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家具齐全,一尘不染,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香氛,与白牧沐那个破旧的出租屋天壤之别。
“坐。”
龙沁语指了指客厅里宽大的沙发,自己则在白牧沐对面坐下。
一位穿着整洁制服的中年女性端来两杯水,放在他们面前,然后无声地退下。
“这里……是你家?”
白牧沐局促地坐在沙发边缘,不敢碰那杯水。
“算是吧。一个落脚点。”
龙沁语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目光重新落到白牧沐身上,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谈……谈什么?”
白牧沐的心提了起来。
“谈你。”
龙沁语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冰蓝色的眼眸看向他,
“你的过去,你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还有……”
她顿了顿,
“那份体检报告。”
白牧沐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从你知道的开始说。”
龙沁语的语气带着一种威压,
“比如,你的父母呢?”
白牧沐的身体猛地一颤,父母……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进他心里最深的伤口。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龙沁语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我没有父母。我是……孤儿。”
龙沁语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孤儿?在福利院长大的?”
“……福利院。”
白牧沐的声音干涩。
“什么时候离开的?”
“……十二岁。”
“然后呢?被收养了?”
龙沁语追问,像在进行一场审讯。
白牧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神空洞,
“是……也不是。白叔叔……他收养了我。但他……他后来……”
他哽住了,那段寄人篱下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呼吸困难。
“他怎么了?”
龙沁语的声音依旧冷静,她的目光依旧盯着白牧沐,
“他……他不需要我了。”
白牧沐艰难地说出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我就自己出来了。”
“自己出来?”
龙沁语的目光扫过他单薄的身躯,
“靠什么活到现在?打工?像今天这样?”
“……嗯。”
白牧沐低低地应了一声。
“那份体检报告,”
龙沁语将话题拉了回来,语气加重,
“上面的数据是怎么回事?你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差?右眼又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问题像重锤砸在白牧沐心上,他感到一阵眩晕,胃里也开始翻搅。
他不想回忆那些,那些营养不良的日日夜夜,那些为了省钱饿到胃痛的滋味,还有……右眼受伤时的剧痛和黑暗……
“我……我不知道……”
他虚弱地摇头,脸色惨白如纸,
“就是……一直这样……没什么……”
“没什么?”
龙沁语的音调陡然拔高,带着怒意,
“重度营养不良,多项器官功能指标异常,右眼永久性失明,这叫没什么?白牧沐,你在糊弄谁?”
她的声音明明不大,却让白牧沐感到无比窒息。
他猛地抬起头,撞进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那里没有同情,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执着。
“告诉我!”
龙沁语命令道,
“你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