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牧沐的身体在顶级医疗资源的强行灌注下,如同被强行修复的破机器,各项指标艰难地向着正常范围靠拢。
尽管他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微弱的血色,体重秤上的数字也终于极其缓慢地爬升了几格,但他身体里那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以及精神上被无形枷锁勒紧的窒息感,却丝毫未减。
他像一株被移植到无菌温室里的病苗,被迫接受着精密的灌溉和修剪。
白牧沐学会了在她面前彻底收敛所有情绪,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安静地接受着龙沁语一切的安排。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慷慨地洒进病房,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白牧沐靠在升起的病床上,手里捧着一本钱医生带来的风景画册,据说有助于病人放松心情,但对白牧沐而言,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窗外摇曳的树影上。
叶洁正动作轻柔地为他削着一个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没有断裂。
病房里只有水果刀划过果肉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平静,却压抑。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声音很轻。
叶洁立刻放下水果刀,站起身,脸上挂起职业化的温和微笑,
“请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是一个穿着欣恒中学初中部校服的少女,及腰的长发是如同初绽金菊般灿烂的金色,柔顺地披散在肩头。
她的面容精致得如同洋娃娃,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仿佛透着光,微微鼓起的婴儿肥增添了几分娇憨。
挺翘的鼻尖,粉嫩如樱的嘴唇,一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担忧。
她手里捧着一束包装精致的白色海芋,清新淡雅。
“请问……这里是白牧沐同学的病房吗?”
她的声音清甜柔软,像山涧流淌的溪水,带着一种天生的宁静感。
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白牧沐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门口的女孩身上,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冉羽墨?
她怎么会来这里?
叶洁显然不认识冉羽墨,但还是保持着礼貌,
“是的。请问你是?”
“我是他的同班同学,冉羽墨。”
冉羽墨微微欠身,动作优雅自然,
“听说他生病住院了,我……我来看看他。”
她的目光越过叶洁,落在病床上的白牧沐身上,看到他苍白依旧的脸色和身上连接的管线时,眼眸里担忧更浓了。
叶洁脸上闪过一丝的为难。
龙沁语小姐明确吩咐过,除了医护人员和指定人员,禁止任何人探视白牧沐。
“冉同学你好,”
叶洁维持着微笑,身体却巧妙地挡在了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非常感谢你的关心。不过白同学现在需要静养,医生嘱咐不宜探视。你看……”
冉羽墨脸上的期待瞬间黯淡了些许,但她并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迈了一小步,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莫名的坚持,
“我不会打扰他很久的,只是……只是把花送给他,看看他好不好就走。可以吗?”
她举起手中的花束,白色的海芋花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纯净。
白牧沐的心微微揪紧。
他看着冉羽墨那双充满真诚担忧的眼睛,又想起龙沁语那双蓝色的眼眸。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他下意识地看向叶洁,眼神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祈求。
叶洁捕捉到了白牧沐的眼神,心中更加为难。
她正斟酌着如何委婉拒绝又不失礼数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从走廊尽头传来,
“谁允许你来的?”
冉羽墨的身体一僵,回头望去,龙沁语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走廊上。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几缕挑染的白发垂落额前,衬得那张精致的脸庞愈发冷冽逼人。
她的眼眸如同极地寒冰,锁定在冉羽墨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怒意。
她踩着高跟鞋,压迫感十足地朝冉羽墨走了过来。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姐……姐姐?”
冉羽墨的声音带着颤抖,琥珀色的眼眸里瞬间盈满了惊讶和无措。
她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龙沁语。
“羽墨,”
龙沁语走到近前,目光扫过她手中的花束,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我只是听说白同学病了,想来看看他……”
冉羽墨小声解释着,下意识地将花束往身后藏了藏,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需要。”
龙沁语打断她的措辞,
“他的事情,与你无关。现在,立刻回家去。”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冉羽墨的脸颊瞬间涨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委屈和不解。
她看着龙沁语那双毫无波澜的冰蓝色眼眸,又看看病房里早已侧过身去的白牧沐,一股倔强忽然涌上她的心头。
“为什么?”
她鼓起勇气问道,
“姐姐,白同学是我的同班同学,他生病了,我来探望一下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不可以?”
“正常?”
龙沁语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幼稚的笑话,唇角勾起一个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羽墨,收起你那套天真的想法。他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
她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气场瞬间将冉羽墨笼罩,
“还有,谁告诉你他在这里的?”
冉羽墨被她的气势逼得后退了半步,眼圈微微泛红,
“我……我是听班主任苏老师说的……她说白同学病得很重,住在中山一院……”
“苏雅?”
龙沁语的眉头蹙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她的话,你听听就好。现在,立刻离开。”
她的声音加重,带着命令。
“姐姐!”
冉羽墨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如此不近人情,明明以前......
“我只是想看看他,把花送给他就走!我不会打扰他休息的!我保证!”
“我说了,不需要!”
龙沁语的声音陡然拔高,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接花,而是直接抓住了冉羽墨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冉羽墨痛得手中的花束差点脱手。
“你的保证没有任何意义。现在,跟我走!”
“放开我!”
冉羽墨挣扎着,眼角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姐姐你弄疼我了!”
病房里的白牧沐偷偷看着这一幕,他想开口阻止,想喊龙沁语住手,但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冉羽墨被强行拽走时那委屈又倔强的眼神,看着她挣扎时散落在地的几片白色花瓣,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
叶洁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龙沁语无视冉羽墨的挣扎,强硬地将她拖离了病房门口。
走廊里回荡着冉羽墨压抑的啜泣声和龙沁语冰冷高跟鞋的回响,渐行渐远。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阳光依旧明媚,但白牧沐却感觉浑身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