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牧沐拖着有些虚浮的脚步慢步走下楼梯，他胃里的空灼感愈发明显，现在的他，只想找个角落，安安静静地啃个面包，熬过这个漫长的午休。
当他重新走进食堂时，里面依旧人声鼎沸，虽然用餐高峰已过，但仍有不少学生在用餐、聊天、或者聚在一起玩桌游。
他下意识地沿着墙边快速走向角落的小卖部窗口，就在他快要到达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冉羽墨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一张四人桌旁，面前只放着一份简单的沙拉和一瓶矿泉水，手里拿着手机，但眼神有些放空，显然心思并不在屏幕上。
阳光透过玻璃窗柔和地洒在她身上，明明看上去是那么美好，此刻却衬得她侧影有几分落寞。
（冉羽墨……）
那个名字，连同那封被他送出的引发后来一系列麻烦的情书，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龙沁语冰冷的警告、冉羽墨当时茫然接过情书的样子……画面交错闪现，让他一阵心悸。
他立刻想要转身避开，但在他动作之前，冉羽墨似乎感觉到了视线，抬起头，目光恰好与他撞了个正着。
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避无可避的白牧沐僵硬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过去打招呼？
说什么？问她情书的事？
他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直接走开？
似乎又太不礼貌，而且显得更加可疑。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再次在他身侧响起。
“遇到熟人了？”
南宫璃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她手里拿着一盒看起来就很精致的鲜切水果，似乎正准备离开食堂。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僵在原地的白牧沐，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边的冉羽墨。
南宫璃并没有多问，只是极其自然地向冉羽墨的方向走去。
白牧沐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冉羽墨同学。”
南宫璃在桌边停下，声音平和。
冉羽墨连忙站起身，显得有些拘谨，
“会长。”
她的目光快速掠过南宫璃身后的白牧沐，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午餐就吃这些吗？营养会跟不上。”
南宫璃的视线落在她那份过于简单的沙拉上，语气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单纯的陈述。
“啊，还好……最近没什么胃口。”
冉羽墨笑了笑，笑容有些虚弱。
南宫璃微微颔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闲聊般的口吻说道，
“说起来，上周初中部教学楼后面的布告栏似乎被人贴了些奇怪的东西，风纪委员清理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些……与你相关的字条？不过已经处理掉了，不必担心。”
闻言，冉羽墨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是吗？谢谢会长……麻烦了。”
白牧沐疑惑，布告栏？
字条？难道……是那封情书了？
不应该，他明明是亲手交给冉羽墨的……难道是别人看到了？或者是……龙沁语做的？
他不敢深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南宫璃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银灰色的眼眸中波澜不惊，继续用那平淡无奇的语调说道，
“不必客气。维护校园环境是学生会的职责。毕竟，一些来源不明的意图暧昧的信息，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困扰，尤其对女孩子而言。”
她说这话时，目光似乎极其随意地扫了白牧沐一眼。
冉羽墨低着头，声音更小了，
“……我明白。谢谢会长提醒。”
“嗯。”
南宫璃淡淡应了一声，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日常巡查。
她转向白牧沐，语气依旧自然，
“白牧沐同学，你的午餐？”
“我……我去小卖部……”
白牧沐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回答。
“正好，我也要出去。一起吧。”
南宫璃说着，对冉羽墨微一颔首，
“慢用。”
说完，她便转身向食堂出口走去。
白牧沐赶紧对冉羽墨仓促地点了下头，算是告别，然后跟上了南宫璃的步伐。
他能感觉到冉羽墨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背上，充满了疑惑。
走出食堂，午后的阳光对白牧沐来说有些刺眼。
南宫璃的步伐不紧不慢，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白牧沐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会长的暗示太明显了，她肯定知道情书的事，甚至可能知道是他送的。
她为什么要对冉羽墨说那些？
是在警告冉羽墨？还是在……提醒他？
他偷偷抬眼看向前方那个优雅的背影，只感到内心迷雾重重。
“会长……”
走了一小段路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
“那个……布告栏的事……”
南宫璃没有回头，声音顺着风淡淡传来，
“已经处理掉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只是提醒一下冉羽墨同学，以后收到任何来源不明的东西，尤其是那种……”
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表达过于直接的信件，最好直接交给风纪委员或者我处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白牧沐的脸瞬间红透，又迅速变得苍白。
她果然知道了！而且听起来，她对那封信的内容似乎也有所了解？
“我……我不是……”
他试图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解释。
“你什么？”
南宫璃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银灰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他，阳光下，那瞳色显得越发剔透，却也越发难以捉摸，
“我只是在说冉羽墨同学可能遇到的情况。你看起来很紧张，白牧沐同学。”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仿佛错觉般的疑惑，好像真的只是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白牧沐被她看得无所遁形，所有辩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虫子，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我……我没有紧张……”
他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
南宫璃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没有再追问。
她抬手，将耳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墨蓝色发丝别到耳后，动作优雅自然。
“有时候，想生存，需要格外谨慎。”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传入白牧沐耳中，
“尤其是当你不清楚他人的真实意图，好心，未必不会办坏事。”
白牧沐瞳孔微张，整个人愣在原地，南宫璃对他的震惊视若无睹，继续淡淡道，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也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就让它过去吧。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学会……更妥善地处理类似的事情。”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一种长辈的教诲，但白牧沐却丝毫感觉不到安慰，只觉得一股更深的寒意包裹了自己。
她的话听起来轻描淡写，却像一把软刀子，每一句都戳在他的不安上。
“是……谢谢会长的提醒。”
他干涩地回应，
“嗯。”
南宫璃似乎满意了他的态度，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精致的手表，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你的午餐？”
“我、我先去小卖部了！再见！会长。”
白牧沐只想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压力。
“去吧。”
南宫璃微微颔首，终于转身，向着学生会大楼的方向走去，没有再回头。
白牧沐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那抹纯白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知道……所有事……那个神秘人……到底是不是她？如果是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不是她，她又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她刚才对冉羽墨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南宫璃的存在，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看似平静地提供了帮助，却悄无声息地将他卷入更深的迷局之中。
饥饿感再次袭来，提醒着他该面对现实的窘迫了，不要再去想着那些难以找到答案的问题。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饭卡，最终还是走向小卖部，买了一个最便宜的巧克力馅面包和一瓶矿泉水。
白牧沐拿着简单的午餐，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长椅坐下，啃着干巴巴的面包。
阳光温暖，周围有学生嬉笑打闹着跑过，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可他却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被无形的手推着，走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
（如果……当时没有贪心……）
那封情书，就像一个被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地扩大，逐渐将他身边所有人都牵扯了进来。
而投下石子的人，似乎正隐藏在幕后，冷静地观察着一切。
他低头看着手里吃了一半的面包，忽然觉得胃口全无。
下午的课，恐怕更难熬了。
而放学后的生态园活动……
他只希望不要再节外生枝。
然而，命运的恶作剧，似乎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