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沁语的别墅客房奢华得令白牧沐感到十分不适，空气净化器的低声嗡鸣，恒温系统将温度维持在精确的体感舒适区间，丝滑的埃及棉床单摸上去触感冰凉。
白牧沐躺在宽大的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凌晨才在极度的身心疲惫中勉强入睡，睡眠浅而多梦，他的梦里充斥着被追逐和禁锢的碎片化场景。
清晨，他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一名女佣轻声地推着餐车进来，将一份精致的早餐放在白牧沐旁边的床头柜上，然后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白牧沐刚起床，即使现在肚子里空空的有些饥饿，但他看着面前丰盛的早餐毫无胃口，他又想起龙沁语昨晚的警告，还是强迫自己坐起来，吃掉了那些食物。
吃完不久，另一名女佣送来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崭新欣恒校服，甚至连内衣袜都准备齐全，尺码完全正确。
“小姐在楼下等您。”
女佣的声音平淡。
白牧沐换上新校服，布料柔软挺括，带着淡淡的熏香，他深吸一口气，走出客房。
龙沁语已经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正在浏览着什么。
她今天换上了高中部的校服，深色西装外套和格纹裙更加衬托出她的天生丽质，蓝色的眼眸在晨光下显得更加剔透冷漠。
龙沁语听到楼梯传来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目光在白牧沐身上的新校服停留了一秒，似乎还算满意。
“走吧。”
她放下平板，站起身，没有多余的话。
黑色的轿车早已等候在门外，两人一路无话。
龙沁语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会用平板处理邮件，偶尔会望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某种节奏。
白牧沐缩在角落，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逐渐靠近学校，内心的不安却越来越浓，昨晚龙沁语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她想对叶清婉做什么？）
车在学校附近一个相对僻静的路口停下，龙沁语并不想让人看到他们一同从一辆车上下来。
“记住我的话。”
下车前，龙沁语最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白牧沐低着头，轻声应了一句，几乎是逃也似的推门下车，快步走向校门，直到融入校门口熙攘的学生人流，他才感觉稍微能喘过气。
白牧沐慢步走进教学楼，今天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周围偶尔会有同学投来异样的目光，甚至还有一丝……同情？
他心中的不安加剧，加快了脚步走向教室，刚走到教室后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比平时更嘈杂的议论声，隐约能听到“班长”、“生物竞赛”、“太可惜了”之类的字眼，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教室门。
刹那间，教室里的喧闹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各种情绪交织，好奇、探究、些许的幸灾乐祸，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白牧沐僵硬地站在班级门口，有些手足无措。
“哟，来得真早啊。”
夏晚晴慵懒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她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拿着小镜子整理自己的面容，看见白牧沐进来，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语气玩味，
“昨天放学后，挺热闹？”
林小萌窜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学长学长！你没事吧？昨天龙学姐她……她没有为难你吧？我好担心你哦！”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到。
白牧沐下意识地甩开她的手，动作幅度大到连自己都愣了一下。
林小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只是眼底飞快地掠过极难察觉的晦暗。
就在这时，叶清婉走进了教室，她的出现让教室再次安静了一瞬。
叶清婉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阴影，显然昨晚她没有休息好，但她依旧挺直着背脊，努力维持着平时的镇定。
她的目光和白牧沐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遇，白牧沐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视线，心脏揪紧，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叶清婉的脚步顿了顿，眼神黯淡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平时总会围过去和她讨论问题或者闲聊的几个女生，今天却显得有些犹豫和回避，只是低声和她打了招呼，便不再多言。
很快，班主任苏雅抱着教案走了进来，脸色略显严肃。
她扫视了一圈教室，目光在叶清婉和白牧沐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上课之前，通知一件事。”
苏雅的语气带着无奈，
“关于下周举行的校级生物兴趣小组竞赛，我们班的参赛名单需要做一些调整。”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白牧沐的心沉了下去。
“叶清婉同学，”
苏雅看向叶清婉，语气尽量温和，
“经过学生处和评审老师综合考量，认为你目前……嗯……可能需要将更多精力集中在基础学科的综合提升上，所以这次竞赛，我们班暂时就不安排你参加了，由B组的李悦同学顶替你的名额。”
话音落下，教室里一片骚动，谁都知道叶清婉是他们班生物兴趣小组的核心，这次竞赛的主力，甚至很多前期准备工作都是她牵头做的！
现在临赛前突然被换下？而且还是用“需要集中精力提升基础学科”这种可笑的理由？
叶清婉的成绩一直是年级前十！
叶清婉猛地抬起头，脸上委屈的神情清晰可见，嘴唇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震惊。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紧紧咬住了下唇，低下头，肩膀微微垮了下去。
如此直接，如此毫不掩饰！轻易地就剥夺了叶清婉努力争取来的机会，还在全班面前用一个拙劣的借口羞辱了她！
白牧沐的拳头在桌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无力感几乎要让他窒息，他不敢去看叶清婉，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罪恶感。
（还是因为我吗……）
苏雅老师看着叶清婉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她似乎也承受着某种压力，只能补充道，
“这是学校的决定，希望叶清婉能理解，也不要灰心，以后还有机会，李悦，你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下。”
被叫李悦的女生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显然也没想到会这样。
教室里议论声更大了，目光在叶清婉和教室后排之间来回逡巡，各种猜测和低语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啊？”
“突然就把班长换下来了？”
“肯定跟昨天的事有关吧……”
“学姐也太……”
“嘘！别乱说！”
白牧沐只觉得周围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耳朵里，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龙沁语的权力，也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承受后果的却是无辜的叶清婉。
一整天的课，白牧沐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根本听不进任何内容，脑海里反复重现着那双充满委屈却强忍着泪水的眼睛。
课间，他几次看到有女生想去安慰叶清婉，但似乎都被她勉强笑着摇头拒绝了。
她把自己埋在了书本和习题里，比平时更加沉默。
他想过去道歉，想说点什么，但他知道，任何语言的安慰都苍白无力，甚至可能只会给叶清婉带来更多的麻烦。
放学铃声响起时，白牧沐几乎是第一时间走出了教室，他无法再面对那种令人窒息的气氛。
然而，刚跑到教学楼门口，他就被学生会风纪委员叫住了。
“白牧沐同学，请等一下。”
白牧沐心里一紧，
“学长，怎……么了？”
风纪委员是个表情严肃的高年级学长，他推了推眼镜，公事公办地说：
“会长让你现在去一趟学生会办公室，关于近期校园风纪的一些问题，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会长？南宫璃？
白牧沐愣住了。在这个时候？关于风纪问题？
他忽然想起昨天南宫璃在图书馆说的话，
“学生会自有考量”。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走向那座充满未知的学生会大楼。
她所谓的考量，又会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