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里,水声哗哗。
白牧沐站在崭新的花洒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感觉怎么也洗不掉那种被无形之物紧紧包裹的窒息感。
皮肤被搓得发红,空气中弥漫着龙沁语带来的高级沐浴露的香气,覆盖了他自己熟悉的味道。
磨蹭了许久,直到手指皮肤都起皱,他才不得不关掉水,换上龙沁语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崭新丝质睡衣。
柔软的布料贴合着皮肤,却带来一种陌生的束缚感,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洗手间的门,房间里的主灯已经关闭,只留下一盏温暖的床头壁灯,在焕然一新的房间里投下柔和的光晕。
龙沁语已经侧躺在了那张新床上,背对着他,似乎睡着了,柔顺的黑发铺在灰色的枕头上,几缕纯白的刘海格外显眼。
白牧沐呆在原地,进退两难,他希望她是真的睡着了,这样他或许可以在地板上凑合一夜……
“过来。”
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也打破了他的侥幸,龙沁语并没有睡着。
白牧沐的心脏一紧,只能僵硬地挪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尽可能远离她,在床的边缘躺下。
然而,他刚躺下,龙沁语就转过身来,温暖的壁灯光线下,她蓝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他的背影,里面没有了白天的锐利,反而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色泽,少了几分攻击性。
她突然伸出手臂,不由分说地环过他的腰肢,微微一用力,便将他整个人揽入了怀中!
白牧沐浑身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她更紧地抱住。
“别动。”
她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带着湿润的气息,
“让我抱一会儿。”
龙沁语的怀抱并不温暖,甚至带着她的微凉体温,本就瘦弱的白牧沐被迫窝在她怀里,脸颊几乎要贴上她丝质睡衣的衣襟,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冷冽的清香,与自己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仿佛被打上了一个烙印。
白牧沐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轻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龙沁语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紧张,环在他腰上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甚至带着与她性格极不相符的安抚意味?
“放松点。”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顿了顿,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忽然轻声说道,
“家里那些老家伙……终于都摆平了,以后,不会再有人能对我指手画脚,也不会再有人……能试图从我这里拿走任何东西。”
白牧沐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些许疲惫的意味,这像是某种他不知道的大事结局尘埃落定了一样
(……对我……倾诉……吗?)
白牧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龙沁语……在跟他说话?
“你知道吗?”
龙沁语继续低声说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半干的发梢,
“有时候看着他们为了那点权力和利益争得头破血流,觉得真是可笑又无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要么掌控一切,要么被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讨厌失控的感觉,讨厌所有不确定的因素。”
她的手臂收紧了些,将他又往怀里带了带,仿佛要确认他的存在,
“只有把所有东西都牢牢抓在手里,放在眼皮底下,才能觉得……安心。”
白牧沐屏住呼吸,心脏跳得厉害,他从未听过龙沁语说这么多话,也从未见过她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类似于脆弱或者迷茫的情绪。
这比她的荒诞行为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所以你……”
龙沁语的声音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他睡衣的领口,触碰到他肩膀处微凉的皮肤,
“必须乖乖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从医院那时起,你就是我的,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是。”
她的语气重新带上了那种熟悉的气息,但似乎又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也许苏雅说得对,我做了错什么?”
她像是妥协般轻哼一声,
“但放你出去,又总是惹麻烦……你……真是麻烦。”
她低下头,眼眸在近距离凝视着他,两人的呼吸几乎交融在一起。
“不过没关系,”
她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很快就不会再有麻烦了,所有不稳定的因素,都会被清除。”
她的手指缓缓抚上他的脸颊,指尖依旧微凉,
“你只需要像现在这样,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她的声音如同夜色中的催眠曲,
“我会给你最好的,保护你,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明白吗?”
白牧沐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美得惊心动魄,听着她这番如同告白的心声,他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莫名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遍布四肢百骸。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那双蓝色眼眸的注视下,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龙沁语似乎满意了。
她终于闭上眼,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嗅着他身上与自己相同的气息,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睡吧。”
她不再说话,只是维持着紧紧拥抱的姿势,仿佛抱着一个巨大的人形玩偶,沉入了睡眠。
而白牧沐,被她禁锢在冰冷的怀抱里,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被壁灯投射出的模糊光影,一夜无眠。
龙沁语罕见的吐露心声,非但没有让他感到丝毫温暖,反而像是一道更更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锁死在了她所规划的绝无可能逃离的未来里。
夜色深沉,怀抱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