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白雅，白牧沐独自回到那间寂静得过分的出租屋。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带来的零食香气和那股青春活力的气息，但更多的，是龙沁语那无处不在的茉莉冷香。
巨大的负罪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伤害了白雅，那个唯一会毫无保留地对他展露笑颜、带来温暖的妹妹。
他颓然地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脸深深埋入膝盖。
白雅最后那委屈又倔强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
时间就这样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呆了多久，直到窗外天色渐暗，华灯初上，给房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咔哒。”
极其轻微的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
门被推开，龙沁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昂贵衣裙，面容清冷，冰蓝色的眼眸如同冬日寒潭，扫过房间，最后落在蜷缩在墙角的白牧沐身上。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低落，但并未立刻询问。
她缓步走进来，将手中的一个精致纸袋放在桌上，那似乎是某家高级甜品店的标志。
“我带了栗子蛋糕，要尝尝吗？。”
她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但比起以往命令式的口吻，似乎多了一丝温和？
白牧沐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从空气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白雅来过的痕迹。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谢……谢谢。”
龙沁语微微点头，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桌面。
白雅带来的那堆零食小山虽然被白牧沐慌乱地收拾过，但角落里还是不小心遗落了一小包印着卡通图案的饼干，与整个房间简约的风格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在那包饼干上停顿了一秒。
白牧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冷汗几乎要浸透后背。
然而，龙沁语并没有说什么。
她只是移开目光，仿佛没有看见，转身走向厨房区域，似乎想去倒杯水。
就在这时——
“叩叩叩！哥！开门！是我！白雅！我忘拿东西啦！”
那个熟悉清脆、带着点急切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
白牧沐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她怎么又回来了？！
龙沁语倒水的动作顿住了，她缓缓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看向门口，又转向面无人色的白牧沐，眉梢极其轻微地挑了一下。
“哥！快开门呀！外面好冷！”
白雅还在外面喊着，甚至还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完了……
白牧沐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几乎能预见到白雅可能受到他无法想象的牵连。
他僵硬地站起身，走向门口，颤抖着手打开门。
白雅果然站在门外，鼻子冻得有点红，头发似乎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她的手里还攥着一些纸币，看到白牧沐开门，立刻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嘿嘿，哥，我手机好像掉你屋里了，找了一圈没找到，车都快到站了才想起来……诶？”
她的笑容和话语，在看到白牧沐身后那个缓步走来的身影时，瞬间僵在了脸上。
龙沁语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白牧沐身后，清冷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门口这个风格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白发少女身上。
两个少女，一个冷若冰霜，高贵疏离，一个活泼鲜亮，带着懵懂的闯入者的惊慌。
目光在空气中相遇，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凝滞。
白雅显然被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的大姐姐惊呆了。
她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张开，看看龙沁语，又看看呆若木鸡的白牧沐，大脑似乎一时处理不了这个信息。
“这位是？”
龙沁语率先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她看向白牧沐，虽是询问，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掌控感。
“她……她是……”
白牧沐声音干涩得厉害。
“我是白雅！白牧沐的妹妹！是比亲的还亲的妹妹！”
白雅猛地回过神，虽然被龙沁语的气势所慑，但保护哥哥的本能让她立刻挺起小胸脯，抢先回答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意味，尽管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发飘。
她警惕地看着龙沁语，
“你……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哥家里？”
龙沁语对于白雅这略带敌意和戒备的自我介绍并未动怒，反而冰蓝色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味。
她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白雅那头罕见的雪白长发，扎成活泼的双马尾，精致却带着稚气的脸蛋，琥珀色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情绪，以及那一身印着奇怪图案的衣著。
很特别，也很……鲜活。
像一只闯入黑白世界的彩色雀鸟。
“龙沁语。”
她简单地报上名字，没有面对外人时惯有的那种冰冷隔阂感，她甚至微微侧身，让开了门口的空间，
“进来吧。外面冷。”
这个反应完全出乎白牧沐的意料！
他愣在原地，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龙沁语不仅没有发飙，反而……邀请白雅进来？
白雅也愣住了，她狐疑地看了看龙沁语，又看了看一脸震惊的哥哥，犹豫了一下，还是抵不过好奇心和拿回手机的决心，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挪进了门，眼睛却一直没离开龙沁语。
“手机找不到？”
龙沁语关上门，阻隔了外面的冷风，目光落在白雅身上。
“啊？哦……对，对！”
白雅这才想起正事，连忙跑到床边和书桌附近低头寻找。
果然，在她的枕头底下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找到了！果然掉在这里了！”
她松了口气，举起手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龙沁语的视线随之扫过那个略显凌乱的床铺，两个枕头，以及地上明显有人睡过的痕迹。
她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但依旧什么都没问。
白雅找到手机，任务完成，本该立刻离开，但她的目光却被桌上那个精致的甜品袋吸引了。
“哇，栗子蛋糕！是那家超有名的店吗？我每次路过都排好长的队！”
她脱口而出，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纯粹的渴望。
龙沁语看了一眼甜品袋，又看了看白雅那副毫不掩饰的馋嘴模样，开口道，
“要吃吗？一起吃吧。”
“啊？可以吗？”
白雅惊喜地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漂亮姐姐，居然会邀请她一起吃蛋糕？
白牧沐站在一旁，完全处于懵圈状态。
眼前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龙沁语非但没有追究，反而对白雅表现出了一种罕见的……容忍？甚至可以说是温和？
龙沁语没有回答，只是亲自拆开了包装，将里面精致的蛋糕取出，分成三份。
她的动作优雅而精准，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仪式感。
白雅立刻凑了过去，眼巴巴地看着，嘴里还不忘客气，但显然没什么诚意地说，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谢谢龙姐姐！”
她嘴巴很甜地立刻换了个称呼，试图拉近距离。
龙沁语将一份蛋糕递给白雅，另一份递给还在发愣的白牧沐。
三人以一种极其诡异又略显尴尬的氛围，围坐在小桌旁。
白雅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满足的赞叹，
“好好吃！这个奶油绝了！”
她活泼的个性让她很快忘记了刚才的紧张，开始试图活跃气氛，
“龙姐姐，你是我哥的同学吗？还是朋友？我以前都没听我哥提起过你诶！”
她一边吃，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龙沁语。
龙沁语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看了一眼紧张得几乎拿不稳勺子的白牧沐，淡淡道：“算是朋友。”
她并没有深入解释的打算。
“哦……”
白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看向白牧沐，
“哥，你有这么漂亮的朋友都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
她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白牧沐，语气带着点埋怨，但更多的还是好奇，她似乎想从哥哥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白牧沐低着头，根本不敢接话。
龙沁语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她忽然看向白雅，问道，
“你之前说，今晚本来打算住这里？”
白牧沐心里一惊，她怎么知道的！？
白雅嘴里含着蛋糕，含糊地点头，
“嗯嗯！本来是的，但我哥他非要赶我走……”
她说着，委屈地撇撇嘴，趁机告状。
龙沁语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
“既然来了，就住下吧。”
“噗——咳咳！”
白牧沐直接被蛋糕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白雅也惊呆了，眨巴着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龙沁语，
“真……真的可以吗？龙姐姐？可是……我哥他……”
她看向咳得说不出话的白牧沐。
“我说可以。”
龙沁语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然，
“他这里，我说了算。”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重量，砸在白牧沐心上。
她像是在宣示主权，但方式却如此……“温和”。
她看向白雅，目光在她那头醒目的白发和活泼的脸庞上停留了片刻，补充道，
“你长得……很可爱。留下来陪陪他也好。”
她的语气里，似乎真的带上了一丝对白雅外貌和性格的……欣赏？
或者说，是一种对所有物附带的小宠物，觉得还算顺眼的宽容。
白雅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龙姐姐一句话就能改变哥哥的决定，但能留下来她自然是高兴的！
她立刻欢呼起来，
“太好了！谢谢龙姐姐！龙姐姐你不仅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好好！简直就是天使！”
她毫不吝啬地夸赞着龙沁语，虽然用词略显夸张抽象。
龙沁语对于这种直白的赞美似乎并无反应，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终于缓过气来的白牧沐。
“我晚点再过来。”
龙沁语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手包，似乎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白雅，语气平淡地叮嘱了一句，
“照顾好他。”
然后又深深地看了白牧沐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门轻轻关上。
出租屋里，再次只剩下白牧沐和白雅两人。
白雅长长地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又充满兴奋地对白牧沐说，
“哥！你这个朋友……气场好强啊！冷冰冰的，但人好像还挺好的？居然同意我留下来！她还夸我可爱诶！”
她显然对龙沁语的印象大为改观，甚至有点小兴奋，
“不过……她说她说了算？哥，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白牧沐看着眼前对潜在危险一无所知的妹妹，再想到龙沁语那反常的“温和”与最后那句“照顾好他”，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龙沁语没有驱逐白雅，反而允许她留下。
这不是宽容，这更像是一种……新的掌控方式。
她将白雅纳入了她的视线范围，将她变成了又一个可以影响他、甚至可能用来牵制他的棋子。
而白雅的天真和活泼，在龙沁语眼中，或许只是这件藏品旁边一个还算有趣的点缀。
他看着白雅的笑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夜晚还很长，而这座精美的囚笼里，多了一只懵懂无知的金雀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