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出租屋那扇隔音更好的玻璃窗，洒在小小的书桌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罕见的宁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以及书页翻动的轻微沙沙声。
白牧沐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着数学和英语的复习资料。
距离月考只剩最后两天，这次考试对他而言，意义远超一张成绩单。
年级前五十名的免学费资格，是他目前黯淡人生中，唯一清晰可见且能凭自身努力去争取的微光。
龙沁语提供的物质保障像一层华美却窒息的茧，而这笔学费的豁免权，则是他能证明自己还存在一丝自主性的透气孔。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或许是因为连日来相对规律的饮食和睡眠，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似乎淡去了一丁点。
右眼隐藏在稍长的刘海下，左眼则专注地凝视着复杂的公式和单词。
白雅还在里间睡着，小小的身躯蜷缩在被子下，只露出了一头雪白的发丝。
龙沁语似乎默许了她的存在，甚至提供了不少东西，从崭新的被褥到那个此刻安静躺在床头、价格不菲的掌上游戏机。
这种“恩赐”让白牧沐感到不安，但他无法拒绝，尤其是看到白雅脸上纯然的快乐时。
妹妹的存在，像一道暖风，暂时吹散了他周遭冰冷压抑的空气。
他小心地收起复习资料，开始准备早餐。
冰箱里被龙家的佣人塞得满满当当，他取出了牛奶、鸡蛋和吐司。
动作依旧有些迟缓，但比以往多了些力气。
煎蛋的滋滋声和烤面包的香气终于唤醒了白雅。
她揉着眼睛，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新睡衣，赤着脚啪嗒啪嗒地跑出来，像只依人的小猫从后面抱住哥哥的腰，脸颊贴在他清瘦的背脊上。
“哥，好香呀……”
“去洗漱，然后吃早餐。”
白牧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温和。
“嗯！”
白雅用力点头，蹦跳着去了洗手间。
早餐的气氛是平静的。
白雅叽叽喳喳地说着游戏里遇到的关卡，白牧沐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他把自己那份煎蛋的大部分拨到了妹妹的盘子里。
“哥，你吃太少了！”
白雅鼓着腮帮子。
“够了。”
他轻声说，拿起牛奶杯喝了一口。
胃部对食物的接纳度似乎比以往好了一些，没有立刻泛起恶心感。
这具破败的身体，仿佛也因为这点滴的安宁，而勉强修复着一丝微不足道的元气。
吃完早餐，白牧沐仔细收拾好碗碟。
他看了看时间，该去学校了。
“小雅，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白牧沐有些担心自己这个义妹一个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毕竟她总是一副“人小小，大哈哈”的样子，虽然她长得比他高。
“没问题！”
白雅挥舞着游戏机，
“龙姐姐送了好多游戏！而且王玥姐姐就在楼下呀！”
她指的是房东王玥，那个偶尔会投喂些零食的慵懒女孩。
白牧沐点点头，
“不要给王玥姐姐添麻烦。饿了冰箱里有吃的，不要动煤气。我放学就回来。”
“知道啦！哥你快去吧，考试加油！”
白雅推着他出门，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笑容。
走出居民楼，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吸入肺中，竟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清爽。
龙沁语派来的那辆黑色轿车依旧准时停在巷口，他沉默地坐进去，司机一如既往地不发一言，驶向欣恒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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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部的教学楼今天似乎笼罩在一种不同的气氛里。
往常那种被各种隐形阶级和八卦充斥的空气，被一种临考前的紧张和忙碌所取代。
走廊里，抱着书本匆匆走过的学生变多了，三五成群讨论习题的声音也取代了部分谈笑。
白牧沐低着头，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走向自己的教室。
他的座位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
林小萌早早的就在位置上坐好了，像是在等待着某人。
她今天穿了一身精致的咖啡色洛丽塔裙，白色蕾丝袜，小皮鞋擦得锃亮。
栗色的微卷短发显得格外乖巧，她正低着头，用一只羽毛笔在一本装饰华丽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侧脸看上去完全像个不谙世事的洋娃娃。
感觉到身边的动静，林小萌抬起头，浅琥珀色的大眼睛眨了眨，立刻漾开一个甜美无比的笑容，
“学长，早上好呀！”
“……早上好。”
白牧沐低声回应，小心地放下书包，尽量不碰到她。
他对这个女孩有种本能的戒备，她那过于甜美的笑容和令人脊背发凉的话语，总是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
“学长也在复习吗？”
林小萌歪着头，目光扫过他拿出的英语单词册，
“月考很麻烦呢，人家最不喜欢考试了。”
她嘟起嘴，一副苦恼的样子，但眼神里却没什么真正的烦恼情绪。
“嗯。”
白牧沐不欲多言，翻开单词册，试图隔绝外界。
然而林小萌似乎很有谈兴，她凑近了一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
“不过呢，今天好像会很安静哦。龙学姐一早就去高中部啦，听说他们那边有更重要的模拟考呢。还有那个红头发的夏晚晴和她的冰块妹妹，今天好像也没来呢。”
她眨眨眼，
“真好，没人来打扰学长了，对吧？”
白牧沐的心微微一动。
龙沁语不在初中部？夏家姐妹也没来？这确实……是罕见的情况。
“学长要专心复习吗？”
林小萌看着他，
“那我不吵你啦。”
她嘴上这么说，却没有移开目光，反而用手支着下巴，继续盯着他看，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趣，仿佛观察一件精致的藏品。
白牧沐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僵硬地低着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扭曲的字母上。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进行了最后的考点梳理。
教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粉笔划过黑板和老师讲解的声音。
白牧沐听得格外认真，偶尔低头快速记着笔记。
他的数学基础并不差，只是以往被太多的干扰和身体状况拖累。
课间休息时，他正准备继续看笔记，一个清秀的身影走到了他的桌旁。
是班长叶清婉。
她手里拿着几页复印纸，神情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递了过来，
“白牧沐同学，这是……这是我之前整理的生物易错点清单，还有物理的几个重要公式推导。也许……对你有用。”
白牧沐愣住了，抬头看着她。
自从龙沁语介入，明确警告并剥夺了她的竞赛资格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直接过来跟他说话了。
他能看到她眼底的善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谢谢……”
他迟疑地接过那几页纸，纸张还带着复印机的微温。
上面字迹工整，条理清晰，显然是花了心思整理的。
“不客气。”
叶清婉微微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强，似乎怕被什么人看到，很快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白牧沐握着那几页纸，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是感激，也有愧疚。
他知道自己之前的疏远伤害了这个唯一对他释放善意的同学。
但他别无选择。
“班长人真好呢。”
旁边的林小萌托着腮感叹道，
“不过学长还是要小心哦，龙学姐不喜欢别人太靠近你呢。”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单纯的提醒，但白牧沐却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
他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将叶清婉给的资料收好，和自己的复习资料放在一起。
接下来的语文课和英语课，也都在一种相对平静的氛围中度过。
没有突如其来的闯入，没有充满压迫感的注视，没有带着恶意的戏弄。
白牧沐甚至能够完整地听完老师讲的每一道阅读理解题，分析每一个语法结构。
午餐时间，他依旧是独自一人坐在食堂最角落的位置，安静地吃着那份由龙家厨师准备的营养均衡但味道寡淡的便当。
吃完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拿出单词册，又多记了几个单词。
下午最后两节是自习课，老师允许大家自由复习。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紧张的安静，只有翻书和写字的沙沙声。
阳光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白牧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演算着数学题，默背着古文。
偶尔遇到难题，他会微微蹙眉，咬着笔杆思考。
这一刻，他仿佛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为考试而发愁。
那些围绕他的黑暗、控制和病态的迷恋，似乎暂时被隔绝在了这片书海之外。
林小萌期间似乎无聊地摆弄了一会儿她的羽毛笔，又在那个华丽的笔记本上画了些奇怪的图案，但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她只是时不时地会看一眼白牧沐，仿佛在确认他的存在，嘴角始终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甜美微笑。
放学铃声响起时，白牧沐甚至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这是他长久以来，度过的最像“正常校园生活”的一天，没有风波，没有惊吓，只有学习和备考的平淡充实。
他仔细地收拾好书包，将所有的复习资料都妥善放好。
“学长，明天见哦~”
林小萌背着一个同样精致的小书包，朝他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地先离开了教室。
白牧沐低声回应了一句“明天见”，也走出了教室。
他没有立刻走向校门口那辆等待的黑色轿车，而是脚步迟疑了一下，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学校后门附近，有一家老字号的糕点铺，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当他和白雅还住在那个短暂的“家”里时，每次他拿到一点点零花钱，总会给妹妹买一块那里卖的绿豆糕。
白雅总是吃得眼睛眯起来，像只仓鼠。
后来，一切都变了。
那种甜糯的滋味，也早已消失在苦涩的生活里。
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过去。
店铺依旧开着，熟悉的香味飘散出来。
他站在柜台前，看着玻璃橱窗里那些排列整齐、色泽浅绿、点缀着桂花蜜的绿豆糕，犹豫了很久。
龙沁语给他的钱，他几乎从不主动动用，那会让他感觉自己彻底沦为了被圈养的宠物。
但今天……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他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用很少的零钱，买了两块小心翼翼用油纸包好的绿豆糕。
他把那小小的纸包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握着什么易碎的珍宝，然后才快步走向校门口的轿车。
坐进车里，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糕点，担心司机是否会过问甚至没收，但司机只是透过后视镜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便发动了汽车，什么也没说。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夕阳给街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白牧沐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商店橱窗、归家的行人、嬉笑的学生……这一切平常的景象，今天在他眼中，似乎也少了几分往日的灰暗。
到达居民楼下，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快步上楼。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白雅仰着灿烂的笑脸，
“哥！你回来啦！欢迎回家！”
“嗯，我回来了。”
他轻声应着，走进门。
“考试复习得怎么样？难不难呀？”
白雅跟在他后面叽叽喳喳地问。
“还好。”
他放下书包，转过身，将一直攥在手里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给。”
“是什么呀？”
白雅好奇地接过来，打开。
当看到那两块熟悉的绿豆糕时，她愣住了，眼睛猛地睁大，她抬起头，看着白牧沐，眼睛里迅速弥漫起一层水汽，不是悲伤，而是巨大的惊喜。
“绿豆糕……是以前那家店的……”
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嗯。”
白牧沐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
“喜欢！最喜欢了！”
白雅用力点头，拿起一块，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眯起眼睛，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的光彩，笑得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和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样！哥，你还记得！”
白牧沐看着妹妹满足的样子，心里那片常年冰封的角落，似乎也渗入了一缕微弱的暖意。
他走到窗边，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温柔的橘粉色。
这或许就是他所能拥有的，最奢侈的温馨日常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感受着这短暂却真实的平静。
明天会如何，月考之后又会发生什么，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何时会再次打破这份平静……他都不愿去多想。
只想让这一刻，停留得再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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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来，时间还长 （๑ • ‿ • 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