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一个人呆着啊……)
白牧沐感受着压在他身上的龙沁语心想道,他盘腿坐在地板上,面前摊开着作业本,眉头微蹙,正在与一道数学题搏斗。
白雅则窝在旁边的懒人沙发里,戴着耳机刷着视频,嘴角时不时扬起笑容,两条纤细的小腿在空中轻轻晃荡。
而龙沁语,这位平日里气场迫人的大小姐,此刻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处理家族邮件,而是斜靠在白牧沐背后,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卷弄着白牧沐墨黑的发梢。
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他敏感的后颈,白牧沐的身体僵硬,龙沁语这种过于亲昵的接触,让他无所适从。
自从那晚半途而废的谈话后,龙沁语这种看似随意的肢体接触明显增多了,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带着明显的掌控,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接触。
“这道题……你不会?”
龙沁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呼吸轻轻拂过他的发顶,白牧沐下意识地想缩脖子,但他还是强忍住了,
“思路,卡……卡住了。”
白牧沐的学习全靠他自己的努力,他自己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全靠死记硬背才能跟得上。
龙沁语俯身过来,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冰蓝色的眼眸扫过题目,她身上那股带着淡淡茉莉味的香气更加清晰地笼罩了他,这不是香水,更像是她与生俱来的体香,浓郁而不腻。
“思路都错了。”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点在草稿纸的某个步骤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这里,应该用辅助角公式。”
她的讲解简洁清晰,有她一贯的直接了当,但此刻,白牧沐的注意力却很难完全集中在题目上,龙沁语她靠得太近了,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让他心神混乱。
“我……懂了,谢……谢。”
白牧沐低声道,试图往前挪一点,拉开距离,但他刚一动,龙沁语卷着他发梢的手指就微微用力,将他拉回原处。
“专心点。”
她的语气白牧沐听不出喜怒,但她的动作里的意味白牧沐知晓。
白雅恰好摘下一边耳机,看到这一幕,眨了眨大眼睛,天真地问,
“沁语姐姐,你是不是很喜欢哥哥呀?最近老是挨着他。”
空气瞬间凝固。
白牧沐木楞住,有些失神的看向白雅。
妹妹在说些什么东西?
龙沁语的动作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瞥了白雅一眼,却没有松开手指,反而像是被提醒了一般,更加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音调平平,听不出害羞,更像是确认一个事实。
“他身上的味道,闻着让人安心。”
白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哦……哥哥就像是……大号安神香包?”
这个神奇的比喻让白牧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龙沁语却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再次“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她甚至微微低头,鼻尖蹭到白牧沐的发丝,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确认“安神香包”的效力。
白牧沐:“……”
这种被当成所有物,甚至是“用品”的感觉,他的心情复杂难言,一方面是本能的羞窘和微弱的不甘,另一方面,内心深处某个角落,却又可耻地因为这种独特的“被需要”而泛起一丝微澜。
他明白这种关系并不健康,但长期缺爱的灵魂,就像久旱的沙漠,哪怕是一滴带着毒素的水,他也会本能地渴望。
为了摆脱尴尬,白牧沐几乎是逃离般地站起身,
“我、我去趟超市,家里吃的快没了。”
有叶洁在,这里几乎不可能缺吃的,这只是白牧沐逃离尴尬场合的一个借口。
龙沁语终于松开了手,看着他泛红的侧脸,眼神深邃,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补充,
“早点回来。”
………………………………
超市里,白牧沐推着购物车,享受着难得的独处时光,白雅本想跟来,但被一部新出的动漫留住了。
龙沁语似乎对逛超市这种活动兴趣缺缺,只是在他出门前,递给了他一张黑卡。
“需要什么自己买。”
她不在乎白牧沐会拿着这张卡做坏事,因为白牧沐不会,也不敢做。
白牧沐没有接那张卡,只是从自己包里拿出几张钱,
“我用这个就好。”
这是他上次女仆咖啡厅打工攒下的,虽然不多,但花起来让他觉得踏实。
龙沁语看了他几秒,没有坚持,收回了卡,只说了句“随你”。
此刻,推着车走在货架间,白牧沐才稍稍松了口气。龙沁语最近莫名的靠近他,这让他压力倍增,那种无孔不入的靠近,像是在一点点蚕食他本就狭小的自我空间,他需要这样的片刻喘息,来确认自己还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就在他弯腰挑选酸奶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机车夹克和同色工装裤,脚上是一双限量版球鞋。
她留着狼尾黑发型,几缕挑染成暗紫色的发丝垂在额前,衬得那张脸又冷又酷,少女的五官极为精致,带着一种中性的美感,眼神淡漠,嘴角习惯性地抿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她身边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看似普通的男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白牧沐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立刻转过身,背对着那个方向,假装专注地看着货架上的商品,手心却瞬间沁出了冷汗。
怎么会是她?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种普通的超市里?
白牧沐幼年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上他的心头,孤儿院后巷的阴暗,拳脚相加的疼痛,还有最后那传来的、几乎要撕裂他灵魂的剧痛……以及,千晨玥当时那张混合着惊慌、愤怒,或许还有……扭曲表情的脸。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看起来变了很多,更高了,气场更强了,那种从小就无法无天的张扬似乎沉淀了一些,化为了更内敛的冷傲,但她那双眼睛里的淡漠,却丝毫未变。
白牧沐认为自己早已释怀,他看得开,孤儿院里弱肉强食是常态,他运气不好,撞上了脾气最坏、背景最硬的千金小姐拿他当出气筒,他甚至很少去回忆具体的细节,那只失明的右眼,更像是过去生活留给他的一个沉默的纪念碑,提醒着他要向前看。
但此刻,猝不及防地看到当事人,那些被刻意埋藏的情绪,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怨恨,还是悄然冒头。
(晨玥……千晨玥,她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不,是更……她应该早就忘记我了吧,也好,就这样,当做没看见……)
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推着车想往另一个方向走。
然而,事情往往不遂人愿。
“喂,你。”
一个略显不耐烦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白牧沐的身体彻底僵住,这个声音……虽然比记忆中低沉了些,但那种带着点命令口吻的调子,他不会听错。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千晨玥就站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微微歪着头,狼尾发梢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的目光落在白牧沐身上,先是掠过他普通的外套,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然后停留在他低垂的脸上。
她的眼神起初是纯粹的陌生,似乎只是嫌他挡了路,但渐渐地,那目光里染上了一丝疑惑,然后是细微的波动,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千晨玥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问道。
她的语气算不上友好,但也没有恶意,更像是在努力辨认一个模糊的记忆片段。
白牧沐的心跳如擂鼓,他尽量避免她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你……可能认错人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推着车,几乎是落荒而逃,他能感觉到,千晨玥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
千晨玥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瘦削背影仓促离开,消失在货架尽头。
她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一个冰凉的、小小的东西——那是一枚已经很旧了的、边缘有些磨损的卡通创可贴。
(那个样子……那种弱气的感觉……好像有点眼熟。是以前欺负过的哪个家伙吗?啧,记不清了。不过……刚才那一瞬间,心里怎么会有点……闷?)
她甩了甩头,将这点怪异的感觉抛开,恢复了冷傲的表情,对身后的保镖示意了一下,继续自己的行程。
白牧沐一路快步走出超市,直到午后的阳光灼热地照在身上,才感觉冰冷的四肢恢复了一点温度,他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微微喘息。
现在发生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他的生活,恐怕再也无法回到那种简单的、只是“活着”的状态了。
而此刻,在家中的龙沁语,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白牧沐的气息,她看着窗外,眼眸微微眯起。
(只是去个超市……怎么这么久?)
一种微妙的不悦感,悄然在她心底滋生,她对她的东西离开视线范围,开始感到有些不耐烦了。
这种情绪,对她而言,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