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牧沐独自走在回他那间简陋出租屋的路上，国庆假期已过半，街道上依旧洋溢着节日特有的气息。
白牧沐难得有片刻的清闲，即不用去医院复查，也不用面对那些人，他低着头，习惯性地避开人群，单薄的身影在熙攘街道上显得格格不入，他的脚步轻而缓，鞋底踩在人行道上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每一步都像在小心翼翼地丈量着这短暂的自由。
白牧沐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两个月的琐碎片段，这让他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自己能像那些路人一样，融入这节日里的喧闹中。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打破了他短暂的宁静，那震动声短促而急促，他掏出那个老旧但被擦拭得很干净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瞳孔微缩
——L。
英文的字体在屏幕荧光下闪烁着冷光，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机，指关节微微发白。
白牧沐深吸一口气，他试图平复那股畏惧，迟疑地滑动接听，将听筒贴近耳朵，
“……喂？”
电话那头先是短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传来，像是在酝酿着什么，然后，龙沁语的声音响起，
“白牧沐……”
她的呼吸声透过话筒传来，有些沉重，每一次起伏都像是压抑着某种喘息，
“我放在你那里的药，帮我拿过来。现在，立刻，送到别墅来。”
白牧沐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问，
“药？什么药？我……我哪里，应该没有你的药。”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脑海中迅速回想出租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那间屋子狭小简陋，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和几件旧衣服，几乎一无所有。
龙沁语从未在他那里存放过任何东西，更别提药物，她有自己的豪宅、私人医生，一切物品都是顶尖的，怎么可能把药放在他那个破旧的地方？
“龙……沁语，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的屋里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平时连个多余的瓶子都不会留。”
“有的。”
电话那头的语气肯定，
“就在你屋里，你去找找，一个白色的小瓶子，没有标签，快点……我等着。”
她的声音在最后几个字上微微顿挫，像是在咬牙忍耐着什么，白牧沐能听到背景中隐约的喘息声，不像是平日里那种平静的语气，更像是在恳求，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龙沁语会恳求？那怎么可能？
“可是……我真的没见过那样的瓶子。”
白牧沐试图争辩，声音越来越小，
“你确定是放在我那里的吗？要不我帮你问问别人？或者你让医生送过去？我……我现在不在屋里，得走一段路才能回去。”
“别废话！”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一瞬，随即又压低下去，
“去找！现在！白牧沐，你知道后果的……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话音刚落，不等白牧沐再追问，电话便被挂断了，只剩下单调的挂断声音在他耳边徘徊。
白牧沐握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角，心头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这不符合龙沁语一贯的风格，她做事向来条理清晰，目标明确，绝不会出现这种“记错”药物存放地点的情况，而且，她的声音……
“她……她怎么了？”
白牧沐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到，路人从他身边匆匆走过，有人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但他浑然不觉。
难道……她真的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以至于神志都有些不清？尽管他惧怕龙沁语，对她那种近乎囚禁的掌控感到窒息，但内心深处，某种复杂情绪，让他无法对她的痛苦完全无动于衷，那场手术的记忆还历历在目，他刚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那张冷峻的脸，和她平静的宣告，
“从今以后，你欠我一条命。”
他犹豫了片刻，目光在街头游移，最终还是转身，朝着出租屋的方向快步走去，白牧沐脚步越来越急，无论如何，先回去找找看，万一……万一她真的把什么重要的药落在他那里了呢？
如果因为他的拖延，导致她出事，那后果……他不敢想。
打车？
不，还是……太贵了。
他选择步行，借着这点路程的时间，脑中反复回放电话里的每一个细节。
那喘息声，是痛？是急？
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出租屋离这里不远，爬上楼梯时，他气喘吁吁，钥匙在锁孔里转动时发出“咔嗒”一声，门开了，狭小的空间映入眼帘，然而，这空间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自从龙沁语第一次“光临”并在此过过夜后，这间屋子就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彻底改造了。
墙壁被重新粉刷成柔和的浅灰色，劣质的地板换成了光洁的木纹砖，简陋的家具被整体定制的实木家具取代，连灯光都换成了可调节色温的智能系统。
空气里弥漫着属于高级木材的清新气味，而非以往的有些发霉潮湿的味。
房东姐姐王玥对此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告诉他，
“这位龙小姐安排好了，你用着就是”，
龙沁语并未多言，那天，王玥还多嘴问了一句，
“小白，你和那位龙小姐……关系不一般啊？她对你可真好，明明我这地方也不咋地，这改造得跟五星酒店似的。”
他当时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白牧沐无暇欣赏这与他格格不入的“温馨”环境，立刻开始翻找。
抽屉、柜子、床头、甚至卫生间那个崭新的储物柜……
他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慌乱，抽屉里的旧书本散落一地，他跪在地上，一本一本地翻开检查，床头柜的暗格被他拉开又推上，里面只有一盏小夜灯，卫生间的柜子被他几乎清空，牙刷、毛巾滚落一地。
“没有……真的没有……”
他喃喃自语，汗水从额头滑落，滴在地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他少得可怜的私人物品，根本没有什么白色无标签的小药瓶。
他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传来一阵熟悉的疲惫，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然后再次拿出手机，拨通了龙沁语的号码。
铃声响了一次、两次、三次……越来越长，却始终无人接听，每个铃声都像在拉扯他的神经，让他心跳加速。
“……为什么不接？”
白牧沐低声呢喃，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想再拨一次，却又停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她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那种虚弱的、急切的声音……不像伪装，脑海中不由浮现她平日里的模样，高挑的身影，总是穿着剪裁完美的套装，眼神冷漠。
（还是……去看看吧。）
他想着，尽管内心充满了抗拒，但那点可悲的责任感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驱使他做出了决定
“那就……就去看看，如果没事，我就走。”
他自言自语，像在说服自己。
在离开出租屋前，他想到了妹妹白雅，今天是国庆假期，白雅之前提过今天要和朋友去逛漫展。
他得嘱咐她一声，不能让她担心，也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拨通了白雅的视频电话，响了几声后，屏幕亮起，出现的画面却让白牧沐微微一怔。
屏幕里的白雅，不再是平时那个穿着清纯可爱的妹妹，她戴着一顶蓝色的假发，梳成双马尾，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大眼睛显得更加圆润明亮，眼角还贴着一颗闪亮的心形亮片。
那妆容细腻得像专业化妆师的手笔，睫毛膏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水汪汪的，唇彩是浅粉色的，带着少女的甜美。
她身上穿着一套极其华丽，但布料却不算多的洛丽塔风格裙装，层层叠叠的蕾丝和蝴蝶结将她衬托得像一个从动漫里走出来的人偶，裙摆在镜头前轻轻晃动，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脚上踩着带蝴蝶结的玛丽珍鞋，背景是喧闹的漫展会馆，人来人往，充满了各种奇装异服的COSER，有人扮成巨型机器人，有人cos成动漫里的魔法少女，空气中回荡着音乐和欢呼声。
“哥！”
白雅看到哥哥，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对着镜头挥了挥手，手腕上的铃铛手链叮当作响，那声音清脆，像银铃般悦耳。
“你怎么突然视频啊？想我了？嘻嘻，我正和朋友玩得开心呢！”
白牧沐看着妹妹这身打扮，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一下视线，又忍不住看回来，
“小雅……你那边好吵，你……你这身衣服……会不会有点冷？”
他注意到妹妹裸露的肩膀和手臂，那细腻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光泽，让他不由担心。
场馆里虽暖和，但人多拥挤，空调一开就冷。
“要不披件外套？别感冒了。”
“哎呀，不冷啦，场馆里人多，热得很！”
白雅笑嘻嘻地说，还转了个圈，裙摆飞扬，像一朵盛开的花。
“哥，你看我COS得像不像？就是最近超火的那个番里的妹妹角色！裙子上的蕾丝是我自己缝的，超级可爱吧？朋友们都说像九成呢！”
她兴奋地比了个V字手势，眼睛弯成月牙，脸上的亮片在灯光下闪烁。
“像……很像。”
白牧沐老实地点点头，虽然他对这些了解不多，但妹妹高兴的样子让他也微微放松了些，看到白雅这样开心，他心头的阴霾似乎淡了点。
“玩得开心吗？注意……安全，人多的地方……要小心，别和朋友走散了。”
“知道啦哥！你真啰嗦。”
白雅嘟了嘟嘴，粉嫩的嘴唇撅起，像个小包子，随即又笑起来，
“放心啦，我和馨仁一起呢，她可靠谱了！哥，你今天干嘛呢？不是说假期想休息吗？怎么声音听起来有点喘，是去跑步了？你的身体可不能太累哦，医生不是说过要多休息？”
白牧沐心头一暖，
“嗯……就随便走走。”
他顿了顿，又补充，
“还有，早点回家，别太晚。”
白雅点点头，白牧沐正要说什么，却见白雅兴奋地拉过旁边一个人，
“哥，你看，这是馨仁，我最好的朋友！她今天COS的是我角色的哥哥哦！超级帅的，来，馨仁，给我哥打招呼！”
她用力拽着对方的胳膊，镜头晃动了一下，转向旁边那个“少年”。
那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男生校服，白色衬衫领口松开一颗扣子，带着几分不羁的放纵，那校服的布料质感上乘，腰线收得恰到好处，显出修长的身形。
白牧沐注意到对方有纤细的脖颈和过于清秀的眉眼，但整体气质确实被中性的服装和短发假发模糊了性别，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玩味，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她的皮肤白皙得像瓷器，假发的刘海微微遮住眉心，整体看起来像从漫画里走出的冷峻学长，尽管背景是喧闹的场景，但她却显得格外从容，像一股清流。
“你好，白雅的哥哥。”
吴馨仁对着镜头微微颔首，声音是刻意压低的的中性嗓音，低沉，带着磁性。
“我是吴馨仁，听白雅总提起你，说你是她的哥哥，今天总算见到了真人……嗯，视频版的。”
“你……你好。”
白牧沐有些局促地打招呼，面对陌生人，尤其是气质如此独特的人，他本能地感到紧张。
她的眼神透过屏幕，像在注视着什么，这让他下意识地低头，调整了一下坐姿。
“谢……谢谢你平时照顾小雅。”
“不麻烦，白雅很可爱。”
吴馨仁笑了笑，目光却未曾从白牧沐脸上移开，那笑容浅浅的，
“听说小哥哥一个人住？白雅说你的身体不太好，得注意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或许能帮上点忙。”
白牧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想把脸藏起来，
“是……是吗？谢谢。小雅她……平时麻烦你照顾了，我自己……能行，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在躲避那道目光，吴馨仁的眼神，让他莫名想起龙沁语的注视，不同的是，前者是猎人般的兴味，后者是捕食者的冷酷。
“哥，馨仁可厉害啦！”
白雅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补充，试图缓和气氛，
“她这套COS服是专门找日本设计师定制的，超级贵！还有，上次我生日，她送的那个限量手办，我到现在还舍不得拆呢！馨仁，你说是不是？”
吴馨仁点点头，目光依旧锁定白雅手机屏幕上的白牧沐，
“是啊，白雅喜欢的东西，我总想给她最好的。小哥哥，你对动漫感兴趣吗？下次有机会，一起聊聊？白雅说你声音特别软，听着就让人放松，视频里果然没错。”
她的语气莫名的有些兴奋。
白牧沐的脸颊微红，他挠挠头，尴尬地笑，
“我……我不懂动漫，你们继续玩吧，我……不打扰了，小雅，安全第一。”
看着一旁神情有些兴奋的好朋友，白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她敏锐地察觉到吴馨仁对哥哥的兴趣超出了寻常，这让她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适，吴馨仁的眼神，太过热切，像在谋划什么。
“哥，你忙你的，我们没事！馨仁，我们去那边看摊位吧，那个卖周边的地方超多人！”
但吴馨仁没动，她凑近镜头，声音低沉却清晰，
“那说定了，下次找机会见面哦。白雅不是一直很想要那台新出的限定版游戏机吗？全球限量发售，很难抢哦。我正好有渠道，或许能帮你弄一台，作为见面礼怎么样？”
白雅的小心脏猛地一跳，那台游戏机她心心念念了好久，价格昂贵且有价无市，是她梦寐以求的宝贝，她看着吴馨仁笃定的笑容，又看了看屏幕里哥哥那张带着些许茫然的脸，内心天人交战。
一边是对哥哥的保护，一边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馨仁，你……你别乱说，我哥忙着呢，不用见面礼什么的。”
“哎呀，白雅，你不是总说想和哥哥一起玩游戏吗？”
吴馨仁转头看向白雅，低声蛊惑说道，
“放心，我只是对你哥哥有点好奇，交个朋友而已。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而且……有了游戏机，我们俩可以一起玩通关，不好吗？想想看，那画面多棒。”
白雅咬了咬嘴唇，犹豫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里的白牧沐，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小声对吴馨仁说，
“……那……那好吧，不过得等我找机会……而且你不能吓到我哥哥。他怕生，你知道的。”
尽管白雅的语气有一丝不情愿，但此刻她的内心却忍不住幻想游戏机到手的样子了。
“成交。”
吴馨仁满意地笑了，拍了拍白雅的肩膀，然后重新看向屏幕里的白牧沐，眼神更加深邃，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下次见面，我请客，吃你喜欢的，白雅说你喜欢清淡的口味，我记住了。”
白牧沐完全没搞懂两个女孩之间的唧唧我我的互动，只是觉得吴馨仁的热情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啊……好……有机会的话，谢谢你的好意，我……我不挑食。”
然后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
“小雅，你好好照顾自己，……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晚点再联系你。”
“哥你要去哪儿？一个人小心点啊！”
白雅立刻担心起来，语气里满是关切，
“是不是医院复查？要不我陪你去？或者告诉龙姐姐？”
“嗯，我知道，就去……办点事，很快回来。”
白牧沐不想让妹妹担心，含糊地应道，脸上挤出个笑容，
“不是医院，就是点……小事，你先和朋友玩吧。”
“拜拜！”
白雅挥手，屏幕暗下，挂断后，她转头瞪了吴馨仁一眼，小声抱怨
“馨仁，你干嘛突然提见面啊？我哥他……他不适合你的那种圈子，你家那么有钱，他会不自在的。”
吴馨仁耸耸肩，嘴角的笑意不减，
“白雅，你太小看你哥哥了，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只是好奇而已，来，我们继续逛摊位，那边有你喜欢的周边。”
白雅撇撇嘴，心里却隐隐不安，哥哥的温柔，可是她的专属，她才不想分享。
即使是在如此热闹非凡的漫展中，不知为何，面对曾经十分要好的吴馨仁，白雅的表情变得有些强颜欢笑，她总觉得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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