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的动作顿住。她看着亚瑟那只骨节分明、白皙如玉却死死抓住碗的手,又抬眼看向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带着明显抗拒的碧绿眼眸。一丝极细微的、像是惊讶又像是不悦的情绪掠过湛蓝眼底,快得抓不住。
但下一秒,那情绪就被更浓烈的、近乎宠溺的“我懂你”的笑意取代。
“哎呀呀,害羞了呢!”
她咯咯笑起来,声音清脆,带着亲昵的调侃,“在索菲亚面前还这么见外?您身上哪块地方我没……”
她掩嘴轻笑,眼神促狭暧昧,剩下的话不言而喻,目光还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睡袍下隐约的腰线。
亚瑟的脸“腾”地红透,一半是羞恼,一半是气的。这女人简直没边界感!
他猛地发力想把碗抢过来,动作幅度太大,滚烫的汤汁溅出几滴,精准地落在他白皙如玉、几乎看不见毛孔的手背上,烫出一小片刺眼的红痕。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钻心的疼。
“哎呀!烫到了!我的大人!”
索菲亚立刻变脸,紧张心疼溢于言表。
她手忙脚乱放下勺子,抓起薰衣草香的毛巾,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依旧不小),无比轻柔又仔细地擦拭那点红痕,仿佛在修复绝世珍宝的微小瑕疵。
“您看您!都说了让我来!您这双比月光百合花瓣还娇嫩的手,怎么能做这种粗活!这要是留一点点痕迹,可怎么得了!”
语气是真心实意的责备和心疼,好像他手要废了。
亚瑟看着索菲亚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再看看自己这双被形容得如同易碎品的手,无力感和荒谬感再次将他淹没。他想推开她,但残存的理智拉住他:不能激怒这尊大佛。只能僵硬地任由摆布,内心疯狂吐槽:娇嫩?粗活?端个碗算粗活?!这世界男人是豆腐做的吗?!
好不容易,索菲亚确认那点红痕无碍(在她看来依旧是重大损失),才松了口气。她看着亚瑟紧绷的侧脸和明显不悦、甚至带着点生无可恋的眼神,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家团长大人今天情绪格外“敏感”和“叛逆”。
她眨了眨眼,脸上重新堆起热情洋溢、带着十二分哄劝意味的笑容:“好了好了,我的大人,消消气。您自己喝就自己喝。不过要小心烫哦!这汤温度正好,再凉就失了风味了。来,我帮您稳稳碗底,您用勺子慢慢喝,好不好?就像您小时候学用勺子那样,索菲亚扶着您的手……”
她说着,真的只是用修剪整齐、涂着淡粉色蔻丹的指尖,轻轻托住了碗底边缘,不再试图去碰亚瑟的手。但那丰满的身体依旧靠得很近,那股混合着面包、浓郁花香和淡淡女性体味的气息,依旧固执地、全方位地钻进亚瑟的鼻腔,挑战着他的忍耐极限。
亚瑟认命地拿起沉甸甸的银勺,舀起浓稠香甜的燕麦汤,机械地送进嘴里。味道不错,暖意稍稍安抚紧绷的神经。
他沉默地吃着,索菲亚则在一旁絮叨,内容无非是叮嘱休养,外面的“狂蜂浪蝶”她会用生命挡着,守护他的“纯洁安宁”云云,语气自豪得像在守护稀世珍宝。
吃完早餐,索菲亚满意地收走餐具。然后,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慈祥”又带着跃跃欲试的笑容,蓝眼睛闪闪发亮。
“现在,让我们来精心打理一下您这无与伦比、令日月失色的容颜吧!三天昏迷,虽然无损您与生俱来的光辉,但总要让您以最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不是?这可是关系到莱恩哈特家族的荣耀和圣骑士团的体面!”
她挺了挺傲人的胸脯,使命感爆棚。
亚瑟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水浇头。
“打……打理?”
他的声音都变调了。
“当然!”
索菲亚捧着一叠雪白崭新、领口袖口绣着精致银纹的浴袍走回来,理所当然地说,“沐浴更衣是神圣仪式!您这身病气睡袍该换了。我准备了晨曦雪绒花瓣秘制的浴盐,精灵圣泉的玫瑰精油!一滴千金!保证让您的肌肤莹润如最上等的珍珠,吹弹可破!还有您的头发,”
她陶醉地看着亚瑟光泽的铂金短发,“这阳光熔铸般的发丝,需要独角兽鬃毛梳和月桂树汁护发素精心伺候……”
沐浴?!更衣?!花瓣浴盐?!精油?!梳头?!还要吹弹可破?!
亚瑟的脸瞬间惨白,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拒绝!
“不!不用!我觉得很好!这睡袍舒服!”
他抓紧胸前的被子,声音因惊恐而尖锐。
让这个女人亲手给他洗澡?这样太过了!这比公开处刑还可怕!
“那怎么行呢,我的大人!”
索菲亚已经捧着一叠同样洁白柔软、但明显是崭新、领口和袖口绣着更精致银色暗纹的浴袍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嗔怪,仿佛亚瑟在无理取闹。
“洁净是高洁的基石!是神圣的象征!尤其是像您这样备受王国上下亿万双眼睛瞩目的‘高岭之花’,一丝一毫的瑕疵都不能有!一点点汗味、一点点灰尘,都是对您完美形象的亵渎!更是对仰慕您、爱戴您的万千女性的不敬!”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充满了神圣的使命感。她说着,就极其自然地、毫无预兆地俯下身,伸出那只带着薄茧却异常灵活的手,目标明确地探向亚瑟睡袍腰间那根系得并不算紧的丝质系带!
“住手!!!”
亚瑟歇斯底里地吼出来,声音凄厉破音。
他像受惊的虾米猛地向后弹去,背脊“咚”地撞在硬邦邦的雕花床头上,疼得眼冒金星也顾不上,死死抓住领口,双腿蜷缩,整个人缩在床角,碧绿眼眸充满崩溃的恐惧和抗拒,像只炸毛的刺猬。
“走开!我自己洗!你先出去!立刻!马上!NOW!”
索菲亚的手僵在半空,距离系带仅一寸。她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彻底冻结消失,湛蓝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深深的困惑,以及一丝清晰的、被冒犯和拒绝的受伤。房间里陷入冰点般的死寂。
过了足足有五六秒,她才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收回手,仿佛那手有千斤重。脸上重新挤出一个极其勉强、几乎要碎裂的笑容,但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亲昵、宠溺和轻松,反而带上了一种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卑微的讨好。
“好……好,我的大人。您……您别激动。千万别激动,您身体要紧!”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明显被压抑的颤抖和安抚的意味,像是在哄一个随时会失控的精神病人。
“索菲亚只是……习惯了照顾您,习惯了为您打理一切。没有恶意……只是想您以最好状态……”
她深吸一口气,“您想自己来……那就自己来。您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索菲亚明白。”
她将浴袍轻柔地放在床尾,像放易碎品。
“热水放好了,隔壁浴室。千万小心地滑。”
她深深地看了蜷缩在床角、浑身抗拒的亚瑟一眼,眼神复杂难明——受伤、不解、落寞交织——然后微微躬身,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门再次沉重地关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如同落锁。
亚瑟像虚脱一样瘫在靠枕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内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
刚才那番“贞操保卫战”,比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还让他心力交瘁。他看着床尾那叠雪白得如同裹尸布般的浴袍,只觉得那是另一套更加精致、更加令人窒息的无形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