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展现自己“勤于政务”的全面性(以及彻底逃避更多让他头皮发麻的军事讨论),亚瑟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带着点刻意的轻松,落在了文件堆的最上方——那几份装饰着华丽火漆印、散发着与军务格格不入的淡雅香气的“慰问信函”上。
比起讨论劣魔的夜袭习惯,这个领域似乎……更容易蒙混过关?至少字看不懂,还能靠猜!
为了巩固自己“亲民勤政”的形象,亚瑟伸出手,动作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优雅(得益于这具身体的本能),拿起了最上面那封用粉蓝色丝带系着、还带着若有若无体温(?)的信。入手触感如丝绸般细腻。他故作随意地用银质拆信刀挑开那枚精致的玫瑰火漆印,抽出里面散发着浓郁紫罗兰香气的信纸。
然后,他再次僵住了。
信纸上,依旧是那该死的、如同藤蔓缠绕般的天书!不过这次的字迹格外花哨飘逸,空白处还画满了意义不明的爱心、玫瑰,甚至有一个潦草的、嘴唇形状的印子(疑似口红?)。
唯一能勉强辨认的,是开头那个巨大的、用金粉和银粉精心描画的称呼——“致我心中永恒不灭的星辰,亚瑟大人”……
亚瑟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握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硬着头皮往下“看”,指尖在那些华丽到炫目的花体字上缓慢划过,假装在逐字逐句地认真阅读。大脑CPU疯狂超频:批阅情书……该怎么批?写“感情真挚,望保持”?“文采斐然,再接再厉”?还是画个笑脸表示“朕心甚慰”?
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办公桌对面的艾莉诺正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冰湖般的眼眸里,似乎冻结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看好戏意味?那目光仿佛在说:看你这朵“高岭之花”怎么处理这些“花粉”!
不行!不能露怯!尤其是在这个冰山面前!
亚瑟心一横,想起了现代职场糊弄学第二招——画圈!万能大法好!简单!粗暴!有效!还能保持神秘感!
他拿起桌上一支看起来最粗壮、尾羽最华丽的翎羽笔,蘸了蘸浓黑的墨水(动作因为紧张略显笨拙,一滴墨汁差点溅到袖口)。然后在信纸下方大片留白处,手腕用力,气沉丹田,画了一个大大的、圆润饱满的、几乎占据四分之一页纸的……圈!
嗯,圈画得不错,浑圆流畅,像个充满哲学意味的零蛋。完美表达了“朕已阅,但朕不想说话,尔等自行领会”的中心思想。
他满意地(带着点自暴自弃)放下笔,将信纸优雅地塞回散发着紫罗兰香气的信封,郑重其事地放到了办公桌右上角——他临时划分的“已处理”文件区。
接着是第二封。淡紫色信封,火漆印是一朵盛放的带刺玫瑰。拆开,香气更浓烈,带着点麝香的暖昧。内容?继续天书,字里行间仿佛能听到娇喘。亚瑟如法炮制,在信纸空白处又画了一个更大、更圆、更黑的圈!一气呵成!气势如虹!
第三封,镶着金边,火漆印是纠缠的蛇形图案。圈!画得更加不羁!
第四封,粘着几片干枯的、香气奇异的深红色花瓣,落款处印着一个清晰的唇印。圈!画得几乎要破纸而出!
……
他越画越顺手,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破罐子破摔的、病态的潇洒。仿佛不是在批阅情书,而是在进行某种行为艺术。
很快,那几份香气扑鼻、代表着无数“深切关怀”的“慰问信函”全部被盖上了他特制的、充满神秘力量的“圈阅”大印,整齐地码放在“已处理”区。
最后,他长长舒了口气(虽然带着点心虚),感觉处理了一桩“大事”。
目光扫过文件堆,落在了艾莉诺之前提到的、放在右侧文件堆最上面的一份——这才是真正的领地公文,一份关于某个叫“橡木村”的村庄申请修缮被暴雨冲毁的石桥的预算申请。羊皮纸粗糙厚实,字迹也朴实无华得多,没有任何香气和装饰。
亚瑟看也没看内容(反正也看不懂),本着“流程正义”的原则,带着处理完“情书”的轻松(?)余韵,熟练地拿起那支饱蘸墨水的翎羽笔,笔尖悬停在羊皮纸申请报告的末尾空白处。批阅嘛,一视同仁!雨灾修桥,天经地义,合情合理,准了!画个圈,搞定!
就在他那凝聚了“圈阅”神力的笔尖即将带着万钧之势落向羊皮纸的瞬间——
一只戴着黑色皮质半指手套的手,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快如闪电,带着冰冷的皮革触感,稳稳地、不容置疑地覆上了他握着笔的手背!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控制感,瞬间冻结了他的动作!更致命的是,对方的手指为了压住他,指腹无意间深深陷进了他手腕内侧最敏感、最柔嫩的皮肤里!
亚瑟吓得魂飞魄散,翎羽笔“啪嗒”一声掉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溅开一小朵墨花。
他猛地抬起头,对上了艾莉诺·斯特林那双近在咫尺的、冰湖般的眼眸。此刻,那冰湖深处,仿佛有凛冽的暴风雪在咆哮、凝聚!两人的距离近得他能看清她浅灰色瞳孔中自己那张惊慌失措的脸,能感受到她呼吸间带出的微凉气息拂过自己的脸颊!
“团长大人,”艾莉诺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温度骤降到绝对零度。她覆在亚瑟手背上的手没有移开,冰冷的皮革紧贴着他温热的皮肤,形成强烈的感官刺激。
她的目光扫过旁边那摞被画满黑色大圈的“慰问信”,又如同冰锥般刺回亚瑟脸上,一字一顿,清晰地问道:
“这份,是‘橡木村石桥修缮预算申请’。预算总额,一百二十枚王国金币。涉及七十八户村民的出行安全与秋收运输。”
她冰灰色的眼眸牢牢锁住亚瑟碧绿的瞳孔,那按在他手背上的力道似乎又重了一分,指尖陷入他腕内侧软肉的触感更加清晰。
“您确定,这份关乎一个村庄生计命脉的正式公文,也只需要……像处理那些无聊的调情信一样,画一个圈,就予以批准了吗?”
亚瑟:“……”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烧得他耳根通红,又在艾莉诺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和手腕内侧那不容忽视的禁锢感下迅速冻结成冰。
他低头看看被自己画满黑色大圈的“情书”,再看看手下这份朴素的、带着泥土气息的修桥申请,再看看艾莉诺按在自己手背上、如同寒铁镣铐般的戴着黑色手套的手……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被当众扒光的羞耻、谎言被戳穿的慌乱、以及“职业生涯(异世界版)就此完蛋”的绝望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手腕内侧被紧按的地方,传来一阵阵清晰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和……一丝奇异的麻痒。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最坚硬的寒冰彻底堵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办公室里只剩下雪松精油那令人窒息的浓郁香气,墨水滴落桌面的细微声响,以及自己那如同失控引擎般疯狂擂动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艾莉诺浅灰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探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低温,要穿透他“高岭之花”的华丽皮囊,直抵那个正在灵魂深处疯狂尖叫“我是文盲!救命!”的社畜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