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亚瑟在蕾欧娜和另外两位女骑士的“护送”下,才从王都图书馆——原是艾莉诺为他安排的“提升形象”活动,他在里头睡了半个小时——走出来,准备登上马车返回总部。
“莱恩哈特团长!请留步!”
一个清脆干练的女声响起,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击石板路的声音。
亚瑟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利落米白色套装、留着齐耳短发、妆容精致、眼神锐利的年轻女性,正举着一个镶嵌着留影水晶——类似麦克风的炼金装置,带着一名举着笨重留影机——类似摄像机的助手,突破了两名外围护卫骑士(被她的气势所慑)的阻拦,几步就冲到了亚瑟面前!距离近得蕾欧娜立刻如临大敌地挡在了前面!
“团长大人!我是《王都晨星报》的记者,莉娜·迅笔!”
女记者语速极快,如同连珠炮,炼金装置几乎要戳到蕾欧娜的鼻尖。“关于近日引发巨大社会争议的‘夜莺’偶像团体,以及保守派将您奉为‘正统男性美德’标杆一事,我们《晨星报》想请您谈谈看法!”
她的问题尖锐直接,如同出鞘的匕首:
“您是否认为‘夜莺’的表演风格是对王国传统男性美德的亵渎?”
“您支持教会和保守派要求取缔‘夜莺’的呼吁吗?”
“您如何看待年轻一代对‘夜莺’的狂热追捧?这是否意味着传统价值观的崩塌?”
“作为‘高岭之花’,您是否觉得所有男性都应该以您为榜样,保持绝对的纯洁和矜持?”
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盖脸砸来,每一个都像裹着蜜糖的毒刺!无论怎么回答,都可能得罪一方势力,甚至引火烧身!
蕾欧娜气得小脸通红,试图推开那个咄咄逼人的留影装置:“让开!团长大人不接受采访!你们这是骚扰!违反条例了!”
亚瑟被这突如其来的围攻搞得头晕脑胀。闪光灯(留影机发出的魔法光芒)刺得他眼睛发花,女记者那机关枪般的问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看到了周围迅速聚集起来的围观人群,看到了那些保守派大妈们充满期待的眼神,也看到了几个穿着亮片外套、偷偷躲在人群后的年轻人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挑衅……
压力!巨大的压力!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想起了王胖子逼他背锅时的窒息感,想起了被楼下大妈们围追堵截的恐惧,想起了艾莉诺冰冷的条例,想起了凯尔惶恐的眼神……更想起了“夜莺”海报上那些男孩努力展现自我的样子——虽然夸张,但那种想要“做自己”的渴望,与他这个被困在“高岭之花”人设里的囚徒,何其相似!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要被绑在“圣洁”的十字架上当靶子?凭什么别人连穿什么衣服、跳什么舞的自由都没有?就为了满足那些老古董的“贞操观”?这扭曲的世界!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混合着憋屈、愤怒和现代灵魂本能的叛逆,如同火山熔岩般,在亚瑟胸中轰然爆发!理智的堤坝瞬间被冲垮!
在蕾欧娜的惊呼、女记者咄咄逼人的目光、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中,亚瑟猛地抬起头,碧绿的眼眸因为激动而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锐利!他一把拨开挡在身前的蕾欧娜,动作之坚决让蕾欧娜都愣住了,直视着那个几乎怼到他脸上的留影装置,用尽全身力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吼道:
“看法?!我的看法就是——追求自我表达何错之有?!穿什么衣服,跳什么舞,喜欢什么风格,那是他们的自由!凭什么要别人来指手画脚?!男人就必须裹得严严实实,低眉顺眼才叫美德?才叫纯洁?!绝无此事!!”
他喘了口气,胸中块垒尽吐,声音反而带上了一种豁出去的、近乎咆哮的激昂:
“百花齐放才是春!千篇一律的‘纯洁’,那叫死气沉沉!叫裹脚布!这个世界,需要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摆在神坛上的瓷娃娃!”
吼完最后一句,亚瑟只觉得浑身脱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炸开。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留影水晶的光芒定格在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脸上。
女记者莉娜·迅笔张大了嘴,举着炼金装置的手僵在半空,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狂喜?!
蕾欧娜如同被雷劈中,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
周围所有的窃窃私语瞬间消失,数百道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地聚焦在亚瑟身上!那些保守派大妈们脸上的期待瞬间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愤怒!而那几个穿着亮片外套的年轻人,则彻底呆住了,眼中的敌意被巨大的震惊和……一丝狂喜所取代!
死寂。绝对的死寂。
只有风吹过街道的声音,以及亚瑟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完了。
亚瑟脑中只剩下这两个字。他看着周围一张张石化的面孔,感受着那如同实质般的、几乎要将他洞穿的复杂目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遍全身。
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百花齐放”?“裹脚布”?“活生生的人”?“不是瓷娃娃”?!
这简直是把保守派的脸按在地上摩擦!把教会和那些把他捧上神坛的老家伙们得罪死了!也把他自己那“高岭之花”的人设,亲手撕得粉碎!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得如同极地寒风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如同惊雷般在亚瑟身后炸响:
“团——长——大——人!”
亚瑟浑身一僵,如同生锈的机械般,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艾莉诺·斯特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马车旁。
她显然听到了全部。银灰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冰湖般的眼眸此刻如同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死死地锁定在亚瑟身上。她周身散发出的恐怖低气压,让周围的温度骤降了十度不止!那眼神,比面对玛姬的挑衅时更冷,比发现“微服”事件时更怒,仿佛要将他彻底冻结、粉碎!
“看来,” 艾莉诺的声音如同冰碴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压,“您对《条例》的理解,还远远不够深刻。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了。”
艾莉诺的目光扫过那个如获至宝、正疯狂记录着的女记者莉娜·迅笔,冰眸中寒光一闪。
但亚瑟知道,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