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战斗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了一瞬。不是因为那从地底传来的、令人心悸的沉闷撞击声,也不是因为那从最大窝棚里弥漫开的、带着硫磺和腐烂甜腻感的恶臭——尽管这些都足以让最勇敢的骑士胃里翻腾。
不,让空气凝固的,是那个缓缓从破碎的窝棚阴影里步出的身影。
她很高,甚至比大多数女骑士还要高出半个头,身形并非粗壮,而是某种充满了野性力量的匀称,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母豹。她穿的……呃,或许根本不能称之为“衣服”,只是几片用粗糙黑皮革和暗色金属片勉强串联起来的护具,大片蜜糖色的、紧实光滑的肌肤暴露在火光与夜色下,上面似乎还用某种发光的颜料涂抹着扭曲的诡异纹路。
她的脸——梅林在上——竟有一种蛮荒地带特有的、粗糙而锐利的美丽。五官深刻,鼻梁高挺,嘴唇丰润但嘴角带着撕裂般的伤疤,为她平添了几分凶悍。一头乱糟糟的、像是从未打理过的黑色长发用几根细小的骨头束在脑后,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双在阴影里亮起的眸子,闪烁着一种不正常的、狂野的猩红色光芒,仿佛两颗燃烧的邪火。
她的目光,像带着实质的热度,穿透了混乱的战场,无视了所有挥舞的刀剑和呐喊,精准无比地——牢牢锁死在了亚瑟·莱因哈特身上。
那一刻,亚瑟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不仅仅是一个战士看到强大对手的眼神,那里面混杂了太多别的东西:贪婪、好奇、一种近乎原始的快活,以及……一种让他脊背发凉的、赤裸裸的占有欲。
“哦——嚯嚯嚯嚯!”她发出一串粗野嘹亮、像是夜枭怪笑般的声音,轻易压过了战场杂音,“看看!看看这是谁家走丢的小宝贝儿?这细皮嫩肉、金光闪闪的小美人儿,跑到我这脏兮兮的狗窝里来,是迷路了吗?嗯?”
她说话间,迈着一种懒洋洋的、仿佛在自己后花园散步般的步子,朝着亚瑟的方向走来。所过之处,无论是山贼还是骑士,都不由自主地稍稍退开,仿佛被一种无形的气场推开。
蕾欧娜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炸毛,猛地横跨一步,死死挡在亚瑟身前,剑尖直指那女人,声音因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而尖利:“不准你靠近团长大人!你这肮脏的母地精!”
“母地精?”女头目停下脚步,夸张地挑了挑她那粗黑的眉毛,猩红的眼睛在蕾欧娜身上扫了一圈,像是评估一件不值钱的货物,然后嗤笑一声,“小不点,奶牙还没换完吧?就学人家玩剑了?滚开点,老娘对你这种没长开的青果子没兴趣。”
她的目光再次黏回亚瑟脸上,舌头缓缓舔过那带着伤疤的嘴唇,留下一点可疑的水光。“我嘛……向来只对最水灵、最稀有的宝贝感兴趣。比如你,我亲爱的……团长大人?”
她歪着头,像是在玩味这个头衔,“瞧瞧这脸蛋,这腰身,这握剑的小手……啧,在上面那帮老古板女人手里当个花瓶真是可惜了了。跟姐姐走吧?姐姐带你见识点……真正快活的事情。”
亚瑟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他握紧剑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就是这伙山贼的头目?”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冰冷而充满权威,尽管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你的闹剧结束了。放下武器,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全尸?”女头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更加响亮的爆笑,笑得前仰后合,那本就少得可怜的皮革护具险险兜住那对随之剧烈颤动的饱满胸脯,“小可爱,你生气的样子更迷人了!不过,比起杀了我……”
她笑声戛然而止,猩红的眼睛里邪光更盛,“你不如担心一下,待会儿被我用最结实的绳子捆起来、扛回窝里的时候,该怎么求饶才能让我温柔一点?我喜欢听漂亮小鸟儿唱歌,尤其是……哭着唱的时候。”
话音未落,她动了!
速度快得惊人!完全不像她刚才表现出的那副懒散模样。她甚至没有拔出挂在腰后的那柄造型古怪的、带着倒钩的弯刀,而是直接空着手,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扑亚瑟!
她的目标明确无比——不是要害,而是亚瑟的手腕!那只握着剑的、骨节分明的手!
“大人小心!”蕾欧娜尖叫着挥剑拦截。
但女头目只是随意地一挥手,手臂上那粗糙的金属护腕“铛”地一声撞开蕾欧娜的剑,力量大得让蕾欧娜踉跄着差点摔倒。另一只手五指成爪,带着破空声,依旧精准地抓向亚瑟的手腕,指甲尖锐得不像话,还透着不健康的黑紫色。
亚瑟急忙后撤步,手腕一翻,剑刃削向对方的手爪。那女人反应快得非人,手腕诡异一扭,竟巧妙地避开了锋刃,指尖几乎擦着亚瑟的护腕划过,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哟,反应不错嘛!”她兴奋地舔着嘴唇,攻势不停,双手连绵不断地抓来,每一次都朝着亚瑟的手腕、胳膊、甚至腰部袭来,动作刁钻狠辣,带着明显的戏弄和……呃,揩油的意图。有好几次险之又险的的划过亚瑟的身体,甚至有一次差点扯住了腰带。
说也奇怪,那女子出手招招狠辣,嘴上却偏生挂着几分轻佻。她嗓音沙哑得像是粗砂纸磨过木板,偏又拖泥带水地黏人耳朵:“小美人儿,躲什么?让姐姐好生疼你。”这话她说得倒像真有其事似的,仿佛二人不是在刀剑相向,倒像是在酒馆里调情。“瞧你这腰身扭的……平日没少下功夫吧?练给谁瞧?嗯?往后单跳给姐姐一个人看,可好?”
亚瑟这辈子与人过招不下百次,却头一遭生出这般毛骨悚然之感。这哪里像是比武过招?分明是被一条油光水滑、热情过火的蟒蛇给缠上了。那女子招招直取要害,一双充血的眼睛更是盯得他脊背发凉,教人无端端地恶心。
另一头,艾莉诺小姐几次三番要冲过来相助,偏被几个杀红了眼的山贼缠住。那些亡命之徒也不知吃了什么火药,竟是以命相搏,教她一时脱身不得,只得厉声怒喝。
“滚开!”亚瑟咬紧牙关,剑势陡然加快。他一连使出七记疾刺,总算将那女子逼退两步。电光火石之间,他觑见她心口处只有薄薄一层皮革护着,当即一剑直取要害。
谁知那女子不慌不忙,反倒咧开嘴笑了。她也不格挡,只微微侧身,任凭剑锋擦着胸脯掠过,划开皮甲,带出一道血痕。
“呵!够味儿!”她低头瞥了眼伤口,竟伸手蘸了血,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眯着眼睛仿佛品尝什么佳酿,“小美人儿的血……果然甜得很。”
亚瑟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手上不由得慢了半分。
就在这瞬间,女头目抓住了时机!她猛地探手,闪电般径直抓向亚瑟胸前!
“你跑不了了,小美人!”她邪笑着,手眼看就要触及亚瑟的身体。
“嗡——!!!”
那低沉诡异的嗡鸣声忽然再次响起。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淡淡黑红色的气流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亚瑟整个人被这股蛮横的力量推得踉跄后退,险些栽倒。
女头目自己也怔了一瞬。她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癫狂笑模样顿时凝固,猩红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短暂的恍惚……甚至痛苦?
可也就只是一瞬。
下一刻,那点恍惚就被更浓的猩红与欲望吞没了。她甩了甩头,再看向亚瑟时,眼中的贪婪几乎要凝成实质,像是要把他生生吞下去。
“啧……麻烦的小东西……”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沙哑,似乎有点不耐烦了,“看来……得先让你稍微……安静一会儿才行。”
她终于,第一次,伸手握住了腰后那柄造型邪恶的、带着倒钩的弯刀刀柄。
刀身缓缓出鞘,暗沉无光,却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的硫磺恶臭扑面而来。
亚瑟的心沉了下去。他握紧剑,摆出防御姿态,知道真正的危险,现在才刚要开始。
而那个女人,看着他严阵以待的样子,再次咧开了那个令人极度不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