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青被雨水冲刷得锃亮，晚自习放学的铃声还在维娜脑中嗡嗡作响。她揉着发酸的眼角，看着身边的茜尔像只小鹿般轻快地跳过积水，金色的马尾辫在湿冷的空气里划出跃动的弧线。
“维娜，快点嘛！那家新开的奶茶店肯定要排队！”茜尔回头，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灯光碎影，笑容比霓虹还要亮。
“知道了……”维娜推了推眼镜，无奈地快步跟上。茜尔总是这样，充满感染力的活力能轻易驱散她累积的疲惫。冰冷的雨丝落在脸上，让她混沌的思绪清晰了一些。化学试卷最后一道题的解法……还有答应借给茜尔的历史笔记……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怪响，盖过了雨声和茜尔的笑语。
维娜的眼镜片瞬间被一道刺破雨幕的强光填满。纯粹的白，冰冷而霸道。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维娜的思维如同高速运转的计算机，清晰地刻印下每一个细节：失控货车的巨大阴影碾碎街边无辜的梧桐枝杈；雨滴悬停在空中，折射出七彩的、破碎的光芒；茜尔惊恐地张着嘴，身体本能地朝自己猛扑过来，似乎想将她推开……
——速度太快，角度无法规避。碰撞概率99.8%—— 一个冰冷的公式突兀地在她脑海中闪过。
然后，就是无边的黑暗和死寂。所有的声音、光线、触感、茜尔的温度……全都消失了。就像被强行按下了宇宙的关机键。
维娜的意识，坠入了虚无的深海。
……维娜…… 一个模糊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仿佛隔着亿万光年传来，是茜尔？
……不……放开……她…… 茜尔的声音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倔强。
随即，意识彻底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是永恒，还是弹指一瞬？
维娜猛地从粘稠的“沉睡”中惊醒。窒息感！不，不是窒息，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和束缚，仿佛被囚禁在一个狭小、坚硬的空间里。眼前不是黑暗，而是一片浑浊、暗沉的……膜？带着粘液和某种诡异、微微发亮的黑色纹路。
她感觉不到手脚，感觉不到呼吸，只有一种原始的、剧烈的悸动——她要出去！
一种本能的恐惧驱使着她。她疯狂地扭动、顶撞着那层包裹着自己的坚硬壁垒。
咔嚓！
一声脆响，在绝对的寂静中如同惊雷。一丝微弱的光和冰冷的空气灌了进来。维娜用尽全身力气——如果那扭曲蠕动的存在可以称之为“身体”——朝着裂缝猛地一撞！
“哗啦！”
覆盖物的碎片如黑曜石般剥落。她滚了出来，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维娜大口地……喘吸？不，她并没有吸气的感觉，肺部似乎并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感知，冰冷的湿气和某种……难以描述的腐朽能量流，直接汇入她的体内，让她混乱的感官得以维系。
她抬起“头”——一个覆盖着细小、柔软、湿漉漉黑色鳞片的三角锥形突起——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死寂的洞穴。潮湿的岩壁上生长着散发微光的苔藓，勾勒出扭曲的形状。空气污浊，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和某种更深的、令人不安的腐烂气息。地面布满了尖锐的碎石，不远处躺着几具巨大的、惨白色的骨骸，形状怪异，绝非地球上任何已知的生物。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视野是陌生的复眼结构，世界被分割成无数微小的像素块。她看到的，是一对覆盖着同样湿漉漉黑色细鳞的、瘦弱畸形的……翅膀？像被揉皱的皮膜裹着的骨架。身体细长，覆盖着与头颈同样的柔软鳞片，像条初生的蛇，却又有着四只同样孱弱、覆盖鳞皮的爪子。最让她脊背发凉的是身后那根不由自主甩动的、末端带棘刺的尾巴。
我……是……什么？
前一刻还是课桌边的普通高中女生，下一秒就成了……这模样？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人类的思维模式与这具身体的本能感知产生了剧烈的冲突，让她几欲呕吐——如果她有可以呕吐的器官的话。
“呜……”
一声微弱而清晰的呜咽在她身后响起。
维娜猛地转头，用那复眼的视野看向声音来源。
就在她滚落的地方附近，同样碎裂了一地的黑色蛋壳碎片中，一团和她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小东西正茫然地扭动着身体，发出无助的、带着哭腔的哼唧声。
虽然外形狰狞可怖，但那熟悉的呜咽声……那即便变成怪物也无法磨灭的某种本质的联系……
维娜的心（如果她现在还有的话）猛地揪紧。
“……茜尔？”她用尽全身力气，喉咙（如果那能叫喉咙的话）里挤出两个生涩模糊的音节。发出的，却是一声带着金属质感摩擦声的、尖锐的幼龙嘶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