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滑腻。仿佛置身于某种巨大生物的胃囊之中。
这是维娜意识从强制镇静的深渊中挣扎浮起时的第一感觉。那甜腻的粉色雾气效果正在缓慢消退,但残留的麻痹感和思维迟滞依旧如同厚重的蛛网,缠绕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依旧躺在那张光滑、冰冷、带着微弱生物质感的平台上,无形的力场束缚着她的大部分肢体,只允许极其有限的细微动作。
噬星之瞳的幽蓝光芒艰难地亮起,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烛,扫描着这个囚笼。椭圆形的舱室没有任何可见的灯具,光线来自墙壁本身散发出的、令人不适的柔和幽光,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病态的色调。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频嗡鸣,那股混合着臭氧和奇异香料的气味依旧存在,仿佛已经渗透进了墙壁的每一寸材质。
她尝试调动一丝深渊能量,回应她的只有丹田处如同被彻底挖空般的虚无和一阵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痛。收藏家使用的抑制剂极其霸道,不仅锁死了她的能量核心,甚至还在缓慢侵蚀她的精神韧性,让她难以集中注意力。
【生命体征:稳定(人为维持)·能量水平:抑制状态(97%)·精神活性:低下·环境威胁:极高(持续监控)·】
图鉴的反馈冰冷而绝望,如同她的处境。
茜尔…茜尔在哪里?那个所谓的“修复舱”怎么样了?收藏家到底想做什么?
无尽的担忧和屈辱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内心。她从未感到如此无力,如此…像一件被摆放在架子上的物品。她甚至能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冰冷的“视线”正从房间的某个角落时刻注视着她,记录着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次无意识的颤抖。
时间在绝对的囚禁中失去了意义。只有每隔一段时间,墙壁会无声地滑开一个小孔,递进来一小盘无法分辨成分的、胶质般的“营养物”,以及一杯清水。维娜起初拒绝食用,但身体本能的渴求和虚弱最终战胜了屈辱。这些东西味道寡淡如同嚼蜡,却能维持她最基本的生命需求。
她试图与送餐的机制,或者那个无处不在的监控视线交流,询问茜尔的情况,但从未得到任何回应。只有收藏家那冰冷滑腻的声音,偶尔会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进行一些简短而令人不安的“询问”或“测试”。
“尝试调动你的噬星之瞳,解析这段能量波形。”
“描述你与熔岩星核个体建立共鸣时的具体感知细节。”
“重复沙伦·岩心最后时刻传递给你的信息碎片。”
这些问题涉及她们最核心的秘密和痛苦的回忆。维娜大多以沉默对抗,但收藏家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更像是在记录她听到问题时的生理和精神反应。这种被当成实验品透彻分析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
在一次次的沉默对抗和被动检测中,维娜并未完全放弃。她如同最耐心的囚徒,利用每一次意识清醒的片刻,利用那被严重抑制却依旧存在的噬星之瞳,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窥探着这个囚笼的细节。
她发现墙壁那种活性材料虽然能吸收大部分能量和波动,但对极其微弱、频率特定的精神意念的屏蔽并非完美无缺。尤其是当她将意念模拟成某种…接近虚空或暗影的虚无状态时,似乎能稍微“渗入”墙壁一丝,感知到墙外极其模糊的片段。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且危险,每一次尝试都会引来剧烈的头痛和监控视线的骤然加强,仿佛触碰了某种警报。但她别无选择,这是她唯一能获取信息的途径。
通过这种近乎自残的窥探,她零星地捕捉到了一些碎片:
…远处传来的、某种大型生物痛苦而压抑的嘶鸣…
…一段冰冷的、关于“标本活性维持率”的汇报声…
…偶尔闪过的、极其快速的影像碎片:布满培养槽的广阔空间,里面浸泡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器官组织;闪烁着无数数据流的黑暗大厅;还有一次,她似乎惊鸿一瞥地“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被无数管线束缚的、只剩下半颗的星球核心,正在缓慢地跳动…
这些碎片让她更加确信,这艘“暗影珍藏号”是一个移动的、专门收集和研究各种奇异存在的可怕场所。而收藏家,是一个远比星环更加诡异、更加不择手段的疯狂存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但她心底那点不甘的火焰,却在这些碎片的刺激下,反而顽强地燃烧着。
直到某一次,在她几乎耗尽心力,将一缕虚无的意念艰难地渗入墙壁后,她捕捉到了一段相对清晰、却让她瞬间浑身冰凉的对话片段。声音来自两个不同的冰冷合成音,似乎是在进行日常巡查汇报:
“…七号修复舱情况稳定。熔岩星核活性提升至12%。但‘星环印记’的深层污染出现异常抗性,常规净化协议效果低于预期。‘收藏家’指示,准备尝试注入‘虚空噬菌体’进行针对性清除…”
“…警告:虚空噬菌体具有高度不确定性,可能损伤甚至改写目标本源意识。”
“…计算风险可接受。我们需要的是‘星火之源’的潜力,而非其原有意识。执行命令。”
“…是。另外,‘藏品-7374’(显然指维娜)的适应性测试完毕。其噬星之瞳与奥伯隆碎片的共鸣度超出预期。‘收藏家’询问是否提前进行‘剥离提取’?”
“…暂缓。其与七号修复体的精神连接仍有观察价值。维持当前抑制状态,继续收集数据。”
“…明白。”
对话片段戛然而止。
维娜猛地收回意念,身体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鳞片!
虚空噬菌体?!他们要清除茜尔的意识?!剥离她的噬星之瞳?!
收藏家的目的根本不是拯救或收藏!他是要改造茜尔,榨取她们的价值!她们在他眼中,根本就不是生命,只是待处理的原材料!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冲散了她连日来的麻木和绝望!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警告茜尔!必须阻止他们!
可是…怎么做?她连动一下都困难!能量被彻底抑制!通讯完全断绝!
就在她心急如焚,几乎要不顾一切再次尝试冲击束缚力场时,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波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层层墙壁和抑制力场的阻隔,如同纤细的蛛丝,轻轻触碰到了她的感知核心。
那波动…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她自身!更准确地说,是来自她灵魂深处,那个与茜尔之间,本该被抑制剂彻底压制、几乎完全断裂的双生星璇连接!
此刻,这条本该死寂的连接线,竟然极其微弱地、如同心脏起搏般跳动了一下!传递来的,并非清晰的意念,而是一股极其混乱、充满了痛苦挣扎和…强烈抗拒意识的情绪洪流!
是茜尔!她在抵抗!抵抗那个“虚空噬菌体”!她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沉睡!她在本能地反抗着外来的侵蚀!
而这反抗,竟然微弱地激活了她们之间那最深层的灵魂连接!
“茜尔!”维娜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将全部的意识、全部的担忧、全部的鼓励,沿着那根微弱到极致的连接线,不顾一切地传递过去!“坚持住!抵抗它!不要被吞噬!”
她不知道这缕微弱的意念能否穿透修复舱的阻隔和茜尔自身的混乱,抵达其意识核心。但她必须尝试!
似乎是感受到了维娜的呼唤,那根连接线再次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传来的抗拒情绪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坚定!
有效!虽然微弱,但她们的联系恢复了!
然而,这细微的连接波动,似乎也触发了囚笼内更严格的监控机制。维娜感到那股无形的注视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冰冷的警报声(只有她能感知到的精神层面警报)在她脑中尖锐响起!更强的镇静剂雾气开始从墙壁渗出!
维娜立刻强行切断那微弱的连接,将自身意识再次伪装成一片虚无,蜷缩起来,抵抗着再次袭来的昏沉浪潮。
但这一次,她的心中不再只有绝望。
那根重新建立的、微弱却真实的连接,如同无尽黑暗囚笼中透进的第一缕星光。
虽然渺茫,虽然危险重重。
但她知道,她不再是独自一人。
她们的意识,依然在并肩战斗。
而机会,往往就藏在最深的绝望之中,等待着被那双永不放弃的眼睛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