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谢明轩办公室门口，杨冉雪的心仍然在砰砰砰地跳，她把手伸向胸口，手感还是那么好。但立刻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谢总，我是杨冉雪。”
“进。”一如既往地平静，甚至不想多说一个字。
「这家伙是不是大脑里有关情绪激素的受体全部受损了？」杨冉雪在心中忍不住的吐槽。
但又想起刚才在会议室里，谢明轩那句“我作为最终审核人，同样负有责任”和之后对赵欣然毫不留情的斥责，还是不断的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那是一种她从很少体验过的、被强大力量庇护的感觉，既有源自于她此刻正占据着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也有着叶沐歆的情感，毕竟叶沐歆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也是没有可以哭诉的对象的。（上了初中后，她和万艳芬的矛盾越来越大，大二之后几乎没再回过家。）现在，被人护着感到的温暖与怀疑，欺骗谢明轩的愧疚交织成一张复杂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砰。”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将外界的喧嚣和窥探彻底隔绝。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景象，却让室内的更加显得寂静无声。
谢明轩没有立刻说话，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却没有坐下，只是将手随意地撑在光滑的桌面上，目光沉静地看向杨冉雪。那目光不再是会议室里为了维护权威而刻意表现的锐利，却更深邃，带着一种审慎的、几乎要穿透灵魂的探究。
杨冉雪僵立在办公室中央，垂着眼睑，不敢与他对视。属于原主的身体本能地绷紧，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她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雪松木质香调，是谢明轩常用的古龙香水味道，以前只觉得是有钱人的无聊的爱好，此刻却莫名地让她愈发紧张。她不由得想起学生时期，有一位班主任带给她的压迫感。
“坐。”谢明轩终于开口，声音比在会议室时缓和了些，但依旧听不出太多情绪。
杨冉雪依言，有些僵硬地在办公桌对面的客椅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完全是学生被班主任问话时的标准姿势，与原主往日那种慵懒中带着自信的坐姿截然不同。
谢明轩的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瞬，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报告的错误，具体发生在哪个环节？”他开始了问询，公事公办的语气。但他没问那些对合作不利的言语，只问了数据的事。
杨冉雪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是……是在最后的数据录入环节。我将源文件中的一个百分比数据手动输入到汇总表时，看错了小数点位置。”她选择说实话，因为这是无法狡辩的事实，任何试图推诿责任的谎言在谢明轩面前都只会更可笑。
“看错？”谢明轩重复了一遍，语调平稳，“冉雪，这不像你。你以前对数字的敏感度近乎苛刻。”
一声“冉雪”，叫得杨冉雪心脏猛地一缩。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个称呼属于这具身体，陌生的是，谢明轩此刻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极淡的、几乎是错觉的……关切？还是失望？而且，他之前，不也是叫的是杨特助吗？
但她没时间多想，立刻找借口：“我……那天下午，身体不太舒服。”杨冉雪艰难地开口，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接近真相也最容易被接受的解释，“注意力有些无法集中。非常抱歉，谢总，这是我的重大失误，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她再次强调责任在自己，希望尽快结束关于错误的讨论。
“身体不适？”谢明轩捕捉到了这个词，他绕过办公桌，走到杨冉雪侧前方的沙发旁坐下，这个位置带来的压迫感比正对面稍弱一些，但距离更近了。“很严重？那为什么没有提前报备或请假？”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回答了一个，立马又来一个，压迫十足，无法逃避。他就是不给她太多的时间思考。
杨冉雪感到头皮发麻。她该怎么描述那种灵魂撕裂般的绞痛和生理期腹坠感交织的诡异痛苦？“就是……突然有些头晕，腹痛。”她含糊其辞，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我以为休息一下就能缓解，没想到影响了工作。”
谢明轩沉默地看着她，那沉默比追问更让人难熬。杨冉雪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你的状态不对劲，从你大病回来之后就开始了。”谢明轩忽然换了个话题，语气肯定，不再是疑问，“不只是这次错误。反应偶尔会慢半拍，有时候看我的眼神……”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有些陌生和迟疑。甚至，你的咖啡口味好像也变了。以前，你是不喝速溶咖啡的。”
「果然！」杨冉雪感到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血液好像冻结了一般。
她一直抱有的那斯侥幸，在这一刻，让她感到自己就是个笑话！直接成了蝙蝠侠的宿敌。他，一直都知道这些事，就在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一击毙命。
哪怕开着空调，她的额角还是渗出了一层细汗，她张了张嘴，“我……我……”她现在已找不出任何理由，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看着眼前的佳人那副几乎要崩溃的样子，谢明轩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和……不…忍？他身体微微前倾，递过去一张纸巾。
“我没有要逼问你的意思。”他的声音放缓了些许，“每个人都会有状态低谷的时候，这很正常。我只是需要确认，这不会持续影响工作，或者……你是否需要帮助？”他还是给了眼前的“杨冉雪”一个台阶，毕竟不能把人逼疯。
帮助？杨冉雪茫然地接过纸巾，指尖无意间触碰到谢明轩的，一股微妙的电流感瞬间从接触点窜遍全身，属于身体本能地对此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她无法完全理解的悸动。她猛地缩回手，心跳快得离谱。她现在可以确定，原主和谢明轩绝对有其他的关系！
“不……不用帮助。”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会尽快调整好的，谢总。绝不会再影响工作！我保证！”
她的反应过于急切，甚至有些慌乱，完全失去了杨冉雪往日那种游刃有余的冷静。因为她本来就心虚。
谢明轩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好几秒钟。那目光仿佛在细细描摹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办公室里的空气再次变得粘稠而安静。
良久，谢明轩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那叹息轻得像是错觉。
“好。”他最终说道，似乎暂时收起了他的探究，“报告重做，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准确无误的版本。另外，赵总监那边，我会处理。你不需要再担心她的无端指责。”
他站起身，走回办公桌后，拿起了另一份文件，仿佛刚才那场令人窒息的谈话已经结束。
“回去吧。”
杨冉雪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立刻起身，眼前还出现了一些小星星，但她还是很快鞠躬，低声道：“谢谢谢总，我立刻去整改。”
他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