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休息室里,酒店女侍应生体贴地拿来专业的去渍剂和毛巾帮忙处理。酒渍在黑色的裙子上不算特别明显,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杨冉雪看着镜子中自己有些苍白的脸和裙摆的污迹,心里充满了对赵欣然的愤怒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常常忍气吞声了呢?因为,老爹走得早,家中只有一个老妈和外婆。为了不让她们担心,不管在哪里,她就几乎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透明人。原主也一样,受了很多很多的气,两人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竟让她忍不住地想要流泪。
但她很快就用纸擦掉了,她还化着妆呢。但还是花了一小点,便迅速补救。
处理得差不多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酒店经理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纸袋。
“杨助理,这是谢总吩咐给您准备的。”经理将纸袋递过来。
杨冉雪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件崭新的、品牌标签还未拆的女士衬衫和一条优雅的丝巾!款式和颜色与她身上的裙子竟然意外地搭配,可以用衬衫替换被弄脏的上衣(如果需要),或者用丝巾巧妙地点缀遮盖。
他……他居然连这个都想到了?还这么快就准备好了替换的衣物?他是什么时候吩咐的?所以,他早就想到了赵欣然可能搞事,就叫酒店这边按照她今天的装扮来准备了这个?她不禁脸红,这种被人关注着的感觉,有些上瘾啊……
谢明轩的细心和周到,远远超出了一个上司对下属的范畴。这种无声的维护和解决麻烦的能力,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她最终没有换掉裙子,只是用丝巾巧妙地系在手腕上,转移了一些视线焦点。当她重新回到宴会厅时,晚宴已接近尾声。
谢明轩看到她回来,目光在她手腕的丝巾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没有多问。
接下来的时间风平浪静。赵欣然没再靠近,只是远远地投来冰冷的目光。
晚宴终于结束。宾客们陆续告别离开。
杨冉雪跟着谢明轩走到酒店门口,公司的车已经在等候。
“上车吧,先送你回去。”谢明轩拉开车门,语气自然。
“不用了谢总,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杨冉雪连忙推辞。
“顺路。”谢明轩的语气不容拒绝,目光扫过她裙摆上若隐若现的酒渍,“而且,你这样不方便。”
杨冉雪只好低头钻进了车里。谢明轩随后坐了进来,关上车门。
车内空间宽敞,但依旧弥漫着谢明轩身上那淡淡的雪松香气和一丝极淡的酒气。空气安静得有些令人窒息。
她有些紧张,他会不会把她带到他的房子里去?或者,谢明轩喜欢玩车……
她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你在想什么?这么想谢明轩对你做点什么的吗?你……
看着她的动作,谢明轩的嘴角勾了勾,随后突然开口:“今天,你表现得很好。”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在车厢里显得更加低沉。
杨冉雪愣了一下,脑袋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转头看向谢明轩:“谢谢谢总。”
“尤其是下午那个问题,回答得很有分寸。”谢明轩补充道,目光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
他果然注意到了!而且记得!
“我只是……尽己所能。”杨冉雪谨慎地回答。
谢明轩似乎轻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尽己所能啊。你的‘所能’,似乎比很多人想象的还要更多呢。”
这句话,再次让杨冉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又是试探吗?
她不敢接话,只能沉默。
车厢内再次陷入寂静。但这一次的寂静,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而紧张的氛围。
车子平稳地停在杨冉雪公寓楼下。
“谢谢谢总。”杨冉雪再次道谢,准备下车。
“冉雪。”谢明轩忽然叫住她。
杨冉雪动作一顿,回过头。
谢明轩也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牢牢锁住她。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但眼神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复杂的、探究的、甚至有一丝……困惑的光芒?
他看了她几秒钟,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
“你最近,确实很不一样。”
说完,他没有等杨冉雪的任何回应,便转回了头,淡淡道:“早点休息。”
杨冉雪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几乎是手脚发软地下了车,看着黑色的轿车无声地驶入夜色,消失在街角。
夜风吹拂着他发热的脸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谢明轩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一般,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你最近,确实很不一样。”
他知道了什么?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杨冉雪站在公寓楼下,久久没有移动,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慌,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害怕深究的、极度扭曲的——期待……
但更多的还是慌张: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是工作能力?是行为举止?是咖啡口味?还是……更深层的、属于灵魂本质的东西?
这种认知带来的恐慌,远比赵欣然的任何恶意都要深刻。那是一种根基被动摇、伪装被撕破的彻骨寒意。杨冉雪几乎是踉跄着逃回公寓,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心脏疯狂地跳动,呼吸急促得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谢明轩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是不是早已看穿这具精致皮囊下,藏着一个截然不同的、惊慌失措的灵魂?他那些维护、那些试探、那些若有似无的关怀,是不是都建立在一种居高临下的、观察实验品般的基础上?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杨冉雪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屈辱和恐惧。她像个蹩脚的小丑,在舞台上卖力表演,而唯一的观众早已看透了她的伪装,却只是默不作声,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挣扎。
她该怎么办?主动坦白?承认自己是个占据了她人身体的孤魂野鬼?然后被送去实验室切片研究,或者被当作精神病关起来?
还是继续硬着头皮演下去,赌谢明轩只是怀疑,并无实证,赌他那份莫名的“兴趣”能成为自己的护身符?
她就这样在地上坐了不知多久,直到冰冷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裙子渗入肌肤,才哆嗦着爬起来。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蜷缩在沙发上,试图让自己冷静。
必须冷静下来,遇到事情不能坐以待毙!
她反复回味着谢明轩今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是的,他确实说了“不一样”,但他的语气里……似乎并没有厌恶或排斥,反而更像是一种复杂的探究,甚至有一丝极淡的……困惑和好奇?
而且,他后续的行为——送她回家,甚至最后那句听不出情绪的“早点休息”——也并不像要立刻揭穿或处理她的样子。
也许……也许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也许谢明轩只是强烈怀疑,但尚未得出结论,或者,他也在观望?
这个想法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杨冉雪濒临崩溃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只要还有时间,只要谢明轩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她就还有机会!
她不能再抱有侥幸了!她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更快地真正“成为”杨冉雪,甚至……成为一个比原来杨冉雪更有价值、更不可或缺的存在!只有这样,或许才能增加一点点生存的筹码。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针,注入了她几近枯竭的意志。她猛地站起身,不顾身体的疲惫和不适,再次坐到了电脑前。
这一次,她的目标更加明确。她不再仅仅是学习模仿,而是开始尝试“优化”和“融合”。她同时也在脑海里调动原主的记忆,她认为这样可以更快地进入角色。
她利用自己曾经作为高等理科生的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和逻辑思维,开始重新梳理原主过去负责的几个重要项目的档案。她不仅要看结果,更要分析过程中的决策逻辑、资源调配、风险控制点。她试着用不同的思维角度,去构建一套更高效、更数据驱动的助理工作流程模板,虽然只是雏形,但已初具其形。
她甚至开始大胆地,对一份即将提交给谢明轩的、关于投资某家云计算服务商的初步报告,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和完善。她不仅补充了详尽的财务和市场分析,还额外增加了一个附录,利用公开数据和自己编写的简单脚本,对该服务商的基础设施稳定性、数据安全历史记录和API接口友好度进行了量化评估和横向对比,虽然深度有限,但视角独特,数据直观。
这是一场豪赌,朋友。如果她添加的内容不被认可,或者显得过于脱离商业本质,可能会引来新的质疑。但如果能被认可……或许就能证明她的“不一样”并非坏事,而是一种有价值的“进化”。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剧烈的头痛和身体的酸痛提醒着他已到达极限。她瘫倒在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