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杨冉雪是顶着剧烈的头痛和更加苍白的脸色去上班的。她甚至不得不加大了遮瑕膏的用量。
走进办公室时,她做好了迎接一切暴风雨的准备——无论是谢明轩的进一步试探,还是赵欣然的冷嘲热讽。
然而,一上午风平浪静。可以说是德国再次闪击——毫无波澜。
谢明轩今天似乎格外忙碌,一直在办公室里接打重要电话,连李秘书都很少进去。送进去的文件和咖啡,也很快被原样端了出来,似乎没怎么动过。
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杨冉雪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
她提交了那份经过大幅修改的云计算服务商报告,心中忐忑不安,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
中午,她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地吃了几口沙拉。下午,她强迫自己处理一些日常邮件,但效率极低,频频走神。
就在她以为今天就会这样在煎熬中度过时,内线电话响了。她立刻看去,是谢明轩。
她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杨助理,进来一下。”
“是,谢总。”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向那间令她生畏的办公室。每一步都感觉沉重无比。
敲门,进入。谢明轩正坐在办公桌后,手中拿着的,正是她早上提交的那份报告。他的表情还是看不出喜怒,眼神落在报告上,似乎看得很仔细。
“谢总。”杨冉雪低声问候,站在原地,不敢坐下。
谢明轩没有抬头,只是用手指点了点报告的最后几页,也就是她添加的那个量化评估附录。
“这些数据和分析,是你做的?”谢明轩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杨冉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开始冒汗,“我……我只是尝试从更多维度补充一些评估信息,如果您觉得不合适,我立刻拿回去重做……”
谢明轩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瞳孔,直抵灵魂深处。
办公室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杨冉雪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不用仔细感受,便可知道。
几秒钟后,谢明轩忽然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你用的什么工具?Python?R语言?还是……自己写了脚本?”
她的大脑陷入了空白,这……这是能看出来的吗?她在学计算机基础时学的就是Python。所以,这自然是以前找叶鹤捞过来的,她编程这方面早快忘光了。
但现在,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忍不住自嘲:「呵,叫你喜欢表现,喜欢自作聪明。」
谢明轩看着她这副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反应,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似乎是……证实了某种猜想的了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没有追问,反而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语气稍稍放缓,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别紧张。我只是好奇,这些数据的可视化做得挺专业,不像是一般办公软件能轻易实现的。”
杨冉雪的心脏还在疯狂擂鼓,大脑拼命运转,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我以前自学过一点……数据分析,用过一些……开源的工具……”她编造得极其艰难,声音都在发颤。
“自学吗?”谢明轩重复了一遍,指尖在报告上轻轻敲了敲,“能达到这种程度,你的学习能力……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虽然不知道他的本意究竟是褒是贬,但“令人印象深刻”几个字,还是让她觉得无比刺耳。
她低着头,不敢看着谢明轩的眼睛,她感觉她现在就像是阴沟里的生物突然被阳光直射,要被晒死一般。
“这份报告,”谢明轩将报告放到一边,目光重新变得公事公办,“主体部分没有问题。你添加的附录……角度新颖,数据也提供了不错的参考。下次类似的项目,可以继续沿用这种思路。”
“嗯……啊……啊?”杨冉雪突然觉得脑子短路了,她甚至都有些分析不了谢明轩的语言了。但她还是迅速集中注意力,这才反应过来,谢明轩是在……肯定和鼓励她?
她猛地抬头,看向谢明轩的眼睛里,充满着困惑。
谢明轩看着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比刚才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但是,要注意分寸。投资决策的核心依然是商业逻辑和市场判断,技术数据是辅助,不能本末倒置。报告的整体框架和重点,还是要以投资部的意见为主。”
“是……是!我明白了谢谢谢总!”杨冉雪连忙应声,心情复杂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劫后余生的庆幸、被肯定的细微喜悦、以及更深层次的恐惧和疑惑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虚脱。
谢明轩点了点头,似乎打算结束谈话。
但就在杨冉雪准备告退的时候,谢明轩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你昨天晚宴上系的那条丝巾,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还挺适合你的,虽然你以前几乎不戴丝巾。”
“谢谢谢总,我觉得那条丝巾很好看,很配昨天的那条裙子。”原主和她一样,都不怎么喜欢带饰品,因为她们都觉得戴着饰品有些不太好办事。其实就是戴着不习惯。
“嗯。”谢明轩应了一声,没有再追问,只是挥了挥手,“出去忙吧。”但,可以看出来,他现在心情不错。
杨冉雪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离开了办公室。关上门,她靠在墙上,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她看向墙面,这面墙,被她靠了好几次呢。
每一次和谢明轩的单独接触,都像是一场心力交瘁的攻防战。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一个陷阱,每一个眼神都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现在只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她仿佛陷入了一张由谢明轩亲手编织的巨网,无论她如何挣扎,都只是在网中越陷越深。
然而,与此同时,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也在心底滋生——谢明轩虽然可怕,但他似乎……并没有恶意?至少目前没有。他甚至肯定了她的工作,并给予了指导。
这种危险与庇护并存的矛盾感,让杨冉雪对谢明轩的情感变得更加复杂和混乱。
下午,杨冉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埋头工作。但谢明轩的那几个问题,尤其是关于编程工具的问题,如同警钟在她脑海中长鸣。
她必须更加小心!任何可能暴露“叶沐歆”特质的细节,都必须彻底隐藏或找到完美无缺的借口!
下班时间一到,杨冉雪立刻收拾东西离开。她需要透透气,需要远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
但她没有选择直接回到公寓,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热闹的街景,熙熙攘攘、结伴而行的人群,她却只觉得有些冷。抬头,看向被人们用霓虹灯照亮了百年的夜空,她感到自己和周围人已经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叶沐歆的关系网,现在基本已经和她再无瓜葛。而原主的人际关系,她又害怕产生过多的接触。她现在原主的家都没怎么回过,杨芮雪来了也很快被她推了回去,就是怕啊。
虽然谢明轩就是真的揭发了她估计也没什么人会信,但她就是不想看到那些怀疑的眼神。
就在她经过一家精品书店时,橱窗里一本名为《意识与存在:哲学视角下的自我认知》的书吸引了她的目光。鬼使神差地,她走进书店,买下了这本书。
抱着书,她仿佛抱住了一根虚无的稻草。或许,从哲学里,她能找到一些关于自身存在的答案,或者至少,能得到一些慰藉。
到了公寓楼下,妹妹杨芮雪又来了,她抱住杨冉雪,把头埋在杨冉雪的胸口,不住地摩擦。杨冉雪感到无奈,但也只是把手放在杨芮雪的头上,笑着说:“多大的人?还这么爱撒娇?”
“嗯……我的姐姐我为什么不能撒娇?”
「不,我不是你的姐姐……」
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她占据了这具身体,享受着(或许)她暗恋者的维护,现在又收到了她最亲密的妹妹的牵挂。而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她只得笑笑,带着杨芮雪上了楼。边走边说:“下次要来,记得提前给我说,不然要是我在外面或者加班,你不是要冷半天?”
妹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姐姐~我是看着时间来的,最多等一个小时,我就会回去了。”
“一个小时?那都多晚了?作为女孩子,你不知道一个人是很危险的吗?尤其是时间已经那么晚了。不行,下次要么叫上爸妈,要么别来,要么早点发信息给我。”
“姐姐,你现在怎么跟妈妈一样?”
“我……我还不是担心你吗?”说着,用手指在杨芮雪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打开门,白色的灯光下,公寓却依旧显得冰冷而空旷。她将书和信封放在房间里,倒了两杯水,目光无意间扫过昨天谢明轩送她的那条丝巾,此刻正安静地搭在沙发扶手上。
“姐姐,今晚一起睡,好不好嘛~”
“不行,想都别想,和你睡一起我今晚怕是别想睡着了。”她倒也不是对杨芮雪有什么想法,只是她确实会在床上想一堆事,或者……这时候还是一个人好点。
“哼!”
“好了,明天我还要上班呢!要早点睡,你也一样,不要熬夜玩手机知道吗?”
“哦,知道了。”
拿着丝巾(卡了一下妹妹的视野,没让妹妹发现),回到房间,丝巾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谢明轩指尖的温度(或许是错觉)。他又想起杨芮雪和杨黄夫妻俩,那温暖的问候让她暖心,也让她愧疚。